下班后，许湛将还带着余温的饭盒轻轻放在桌上。
他望着它们，唇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第二次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他下意识地买了两份。
夏小棠离开，已经快一个月了。
空气里属于她的味道早已散尽，他却总觉得哪里都还残留着她的痕迹。
他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少个这样的“第二次”，才能戒掉这深入骨髓的习惯。
李明宇期间给他打过两次电话。电话握在手里，他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压下了那句冲到嘴边的“她怎么样？”。
听筒里，老友问的都是一些关于业务和技术方面的问题。
他却只在字里行间捕捉任何可能与她有关的只言片语。沉默是他最后的体面。
倒是李明宇，在一次电话的末尾，像是无意间提起，“对了……小棠她现在，挺好的。”话一出口，许湛握着手机，没应声，只是指尖微微收紧。
听筒里，李明宇的声音继续传来，“……在车间工作很认真……”
后面的话，许湛似乎没太听清…脑海里已经有了女孩工作时的笑靥…
……
夏小棠经过培训后，正式进入测试部工作。她的任务是对流水线上的元器件逐一检测，并将不合格的产品分拣出来……
带她的张姐忍不住夸道：“这姑娘手上真有活，动作又快又准。长得这么俊，干活还这么利索！”
夏小棠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抬头笑：“都是张姐教得好，我还有很多要学的呢。”
短短一个月，夏小棠已经和车间里的熟悉起来。但大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背景。
“咱们车间这些男同志是怎么回事？走来走去总得往小棠这儿瞄一眼……”一旁的李姐笑着打趣。“你看那个牛清民，上次小棠拒绝他了，还不死心，也不照照镜子！”
夏小棠赶忙出声，“李姐，别这么说…”
张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小棠，说真格的。我有个侄子，今年二十五，在市政上班，人长得特别周正。我看你俩挺合适的…”
夏小棠连忙摆手，“张姐，真不用！”
“就见见嘛，合适就处，不合适就当交个朋友…”张姐不放弃地劝道。
李姐也在一旁帮腔：“市政上班可是铁饭碗，小棠你别错过机会啊！让张姐给你牵个线怎么了？”
“我结婚了！”夏小棠情急之中脱口而出。
四周霎时一静，好几道目光齐刷刷投向她。“结婚了？？”
“大家就别再操心我的婚事啦，我已经结婚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出已经离婚的事——省得以后还有人打这个主意。
“哎呦！瞧我这不是白忙活嘛，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爱人是做什么的？”张姐探过头来凑近。
“在青州工作，是联大的老师…”夏小棠眼神有些闪躲，多少有点心虚。
“哎呦喂，原来是大学老师啊！我就说嘛，小棠这一身气质不像普通人…”
张姐和李姐对视一眼，脸上都写着将信将疑。
“联大的老师？”张姐拖长了语调，上下打量着夏小棠，“教什么的呀？我表妹家孩子今年正想考联大。”
“教…物理！”夏小棠说着，借势看了一眼时间，“张姐、李姐，我先不聊了…还得去核对参数…”话音未落，人已经站起身往外走。
她只觉得脸颊发烫，实在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一秒。
“……张姐，你信吗？联大老师？我怎么越想越觉得玄乎呢？”李姐压低声音先开了口。
“你听她说！青州那是什么大城市，大学老师会连自己媳妇都养不起？还让她跑到我们这小地方来做工？”张姐撇撇嘴，语气里全是怀疑。
“说的也是……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门道？这孩子看着倒是挺老实，可就是……从不跟人交心啊。”李姐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凑近张姐耳边：“我前几天还撞见李总特意找她说话，你说……该不是李总在外头养的‘那个’吧？”
张姐一听，立刻来劲了，连连点头：“对对对！叫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有一回我还看见郑总监笑眯眯地给她送点心！啧啧，这小姑娘，可真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
接下来的日子里，夏小棠渐渐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张姐和李姐总爱在工休间隙，当着众人的面，故作热络地问起她丈夫的事。
女人们的嘴终究是快的。不过几天工夫，整个车间几乎无人不晓——夏小棠的丈夫，还是联大的老师。
大家的表情也渐渐变得相似，好奇中掺着审视，羡慕里带点怀疑。
她们照样跟她说话，却多了些说不清的打量，像是要在她身上找出什么破绽。
夏小棠越来越不自在。她开始后悔。
早知道，还不如说他是食堂里颠勺的大师傅——至少那样听起来踏实，不会招来这么多猜不透的眼神。
“夏小棠！”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喊声突然响起。
夏小棠抬起头，看见组装车间的牛清民正站在她的工位前，脸色铁青。
他高大的身子微微发颤，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有事吗？”夏小棠放下手中的零件，语气平静。
一旁的李姐和张姐互相递了个眼色，悄悄凑近了几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车间里谁不知道牛清民对夏小棠的那点心思？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殷勤，全车间都看在眼里。
“你……你结婚了？”牛清民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的。
他无意间听人议论，说夏小棠早就嫁人了，还是个大学老师的妻子。他当时就愣在了原地，半天没缓过神来。
夏小棠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皮肤白得能掐出水，一双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他第一眼就心动，没认识几天就急匆匆地表了白，却被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他原本以为是她害羞，还想再多花些时间慢慢追求……怎么也没料到，她居然早已嫁作了人妻！
夏小棠望着他通红的脸，轻轻叹了口气：“是，我早就结婚了。”
“我不信！”牛清民猛地抬高声音，不远处几个工友纷纷扭头看过来。
他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又恼又羞。自觉在滨城条件不算差，也不是没有小姑娘对他表示过好感……今天这局面，让他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你信不信，和我有什么关系。”夏小棠语气平淡，重新拿起零件，打算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