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特迪曼的观察日记】
1月30日
今晚,塞威侯爵再次光临我的小店。
他看起来精神不错,甚至还兴致勃勃地,邀请我加入他那所谓的“反莫德雷德同盟”。
他说,只要我们联手,一定能让那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在帝都输得连底裤都不剩。
我微笑着,婉拒了他。
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人,又有什么资格,邀请别人与他一同欣赏风景呢?
我们玩了几把羽毛牌,他很谨慎,下的注很小,似乎更享受那种与我一同咒骂莫德雷德的、同仇敌忾的氛围。
那严格来说,我也挺讨厌那个可恶的莫德雷德,陪他一起骂骂莫德雷德,我心情也挺不错。
他赢了三十个伊格尔,心满意足地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嗯,一切都在按照剧本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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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威侯爵的秘密账本】
1月30日
今日与福特迪曼先生小聚,牌运尚可。赢三十伊格尔。
聊得甚是投机,此人有传言是非人类,但对那繁星侯爵的厌恶倒是与我出奇地一致。
或可为一臂助。
另:今日与莫德雷德的消耗战,支出286伊格尔。收入因贵族抵制,减少50伊格尔。
净亏损:336伊格尔。
无妨,尚在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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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迪曼的观察日记】
2月3日
塞威又来了。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想必是与莫德雷德的消耗战,让他感到了压力。
他不再提什么“同盟”了,只是迫不及待地想开始牌局。
他开始尝试着分析牌局,计算概率,甚至还想从我这个发牌者的表情中,读出一些信息。
今晚,他输了一百五十个伊格尔。
他离开时,脸色有些难看,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我所熟悉的、名为“不甘”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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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威侯爵的秘密账本】
2月4日
该死的运气!昨日竟输了一百五十伊格尔!福特迪曼那家伙,一定是在牌里做了手脚!不对……我检查过,牌没有问题。一定是我计算失误了。
明日,明日我定要将输掉的,连本带利,全部赢回来!
昨日消耗战支出:293伊格尔。
收入减少:80伊格尔。
净亏损:373伊格尔。
加上牌局亏损……共计523伊格尔。
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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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迪曼的观察日记】
2月8日
他已经连续五天都泡在我的店里了。
他不再注重仪表,头发凌乱,眼神通红,身上散发着一股酒气和熬夜的酸臭味。他不再与我交谈,只是死死地盯着牌桌,嘴里念念有词,像个真正的疯子。
他下的注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几十伊格尔,到现在的五百,一千。
他赢的时候,会发出癫狂的、神经质的大笑;输的时候,则会用头去撞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个人怎么会这样丑态百出?
不过像这种有点智慧的普通人,被我的把戏弄得丑态百出,也无可厚非。
莫德雷德会这样吗?
说实话,我有点好奇。
那位莫德雷德会丑态百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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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威侯爵的秘密账本】
2月10日
赢!赢!赢!
今天我赢了!三千伊格尔!整整三千!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的运气回来了!福特迪曼那个蠢货,他还以为能一直赢我吗?!
只要再来一把!只要再来一把大的!我就能把之前所有输掉的钱,全都赢回来!我还能有更多的钱,去跟莫德雷德那个王八蛋耗!
今日消耗战支出:423伊格尔。
净收益:2577伊格尔!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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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迪曼的观察日记】
2月12日
这应该是最后一篇了。
无聊。
实在是太无聊了。
我甚至都懒得再为他记录什么了。
他今天输光了带来的所有钱,抵押了他马车上所有值钱的饰品,最后,甚至想用他那枚代表着侯爵身份的戒指来做赌注。
我拒绝了。
因为,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输光了一切而变得扭曲、绝望的脸,看着他那双充满了血丝的、如同恶鬼般的眼睛。
我甚至都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的快意。
只是觉得……乏味。
毁掉一个人,依旧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那么接下来这件事情就该交给我的朋友了,莫德雷德……
说实话,莫德雷德。
如果我想摧毁你,你会这样子被我轻易摧毁吗?
………
……
…
“不!再来一局!就一局!”
塞威侯爵状若疯癫,他通红着双眼,死死地抓住牌桌的边缘,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地嵌进了名贵的木料之中。
他输光了,输光了带来的一切。钱袋空空如也,连马车上可以典当的银质烛台,也变成了福特迪曼面前那一堆冰冷的、黑色的筹码。
“该死的福特!你这个恶魔!你出千!你一定出千了!”
他嘶吼着,唾沫星子四处飞溅,那张曾经还算得上英俊的脸,此刻因为嫉妒与狂怒而扭曲,显得无比狰狞。
“我亲爱的侯爵大人。”
福特迪曼依旧保持着他那该死的、优雅的微笑,他一边用一块天鹅绒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水晶杯,一边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充满了同情的语气说道:
“运气,它就像一位善变的女士,今天不属于您,或许明天就会重新垂青于您呢?何必如此失态。”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吧台上一个看起来就很易碎的、装着不知名蝴蝶标本的水晶球,悄悄地收到了柜台底下。
“我不管!再来一局!我要用我的侯爵戒指做抵押!”
塞威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他疯狂地想要从手指上撸下那枚象征着他身份与荣耀的红枫戒指。
“哦,这可不行。”
福特迪曼终于放下了酒杯,他走到塞威的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摇了摇。
“侯爵大人,您的尊严与荣耀,是无价的。我,福特迪曼,只是一个做着小本生意的普通商人,可承受不起如此贵重的抵押品。”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眼疾手快地将旁边货架上一个由古代精灵打造的、价值连城的音乐盒,也悄悄地往里推了推,生怕这个疯子会突然暴起,把它给砸了。
“那么,侯爵大人。”
他对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塞威,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姿态,礼貌得体,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冰冷的驱逐意味:
“天色已晚,小店也要打烊了。如果您想继续您的‘冒险’,欢迎您……明天再来。”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那个还在疯狂咒骂的“赌徒”,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起店里那些容易被“误伤”的、珍贵的商品。
最终,在塞威那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诅咒声中,福特迪曼还是“礼貌”地,将这位输光了一切的侯爵大人,“请”出了自己的小店。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地,无情地关上。
隔绝了所有的喧嚣与疯狂。
………
……
…
小店二楼,福特迪曼的私人起居室。
这里本该是他最私密、最享受的个人空间,此刻却被两个不请自来的祖宗,彻底占领。
福特迪曼皱着他那英俊的眉头,看着眼前这堪称灾难的景象,感觉自己的心脏和肝脏都在隐隐作痛。
莫德雷德,堂堂一个繁星侯爵,正毫无形象地趴在一张由名贵月光木打造的书桌上,奋笔疾书。
他用的,还是那种最廉价的、带着刺鼻气味的劣质油墨,那味道,几乎要将他这间充满了古董与艺术品气息的起居室,熏成一个三流的税务所。
福特迪曼不止一次地,想要“友情赞助”他一瓶名贵材料混合调制的高级墨水,但都被对方以“那玩意儿要多花两个温斯,太贵了”为由,无情地拒绝了。
而那位莫德雷德的幕僚兼同志则更加过分。
她把这里当成了自家的免费图书馆,正舒舒服服地蜷缩在一张由整张雪狐皮铺成的、柔软的沙发里,一边慢悠悠地啃着从莫德雷德那里抢来的果干,一边翻阅着他收藏的、那些早已绝版的、价值连城的魔法典籍。
每当福特想要旁敲侧击地,向她推销一下某本“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就能拥有的孤本时,这位女士殿下,总是会用她那双深蓝色的、清澈的眼眸,无辜地看着他,然后继续白看。
这两个祖宗,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赖在了他的店里,把他这里当成了某种沙龙的VIp包厢。
终于,在将那个彻底疯掉的塞威“请”出店门后,福特迪曼再也忍无可忍。
他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加了蓝色的安神花瓣的红茶,走上二楼,脸上挂着他所能挤出的、最优雅、最真诚的微笑。
“结束啦!结束啦!我亲爱的侯爵大人,我美丽的女士!”
他将红茶放在两人面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我已经按照约定,帮您对付了塞威侯爵。您看,他现在这个人,已经彻底地、完完全全地毁掉了。
我们的交易,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对着两位祖宗,深深地鞠了一躬:
“两位,能否高抬贵手,移驾回到您二位那宽敞明亮的临时别墅去呢?
那个地方,可比我这小破店要大得多,也舒服得多啊!”
莫德雷德抬起他那因为连日加班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有些神志不清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指了指桌上的一份简易账本。
“我看了你那个账本,你这十几天,里里外外,才从他身上赢了五六千个伊格尔吧?你不是说他有五万的家底吗?这点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他怎么就不能继续跟我玩消耗战了?”
爱丽丝也附和地点了点头,她合上手中的古籍,同样不解地问道:
“没错,算上我们双方的日常消耗,严格来说,他那五万的资本,到现在为止,最多也就被弄掉了一两万多。他怎么就毁了?”
福特迪曼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牛弹琴。
他扶着额头用着充满了无力感的语气解释道:
“两位,重要的不是他输了多少钱!重要的是,塞威这个人,他的脑子,他的金钱观,他那套作为贵族的、赖以生存的思维模式,已经被我,彻底地,毁掉了!”
“如果,你们两位连这样一个已经失去了理智、只会用欲望思考、满脑子只剩下‘翻本’的疯子都对付不了的话。
那我,也真的没辙了。”
他摊了摊手,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总之,交易即将完成。
现在,请你们立刻、马上,滚出我的家!”
然而,莫德雷德和爱丽丝只是面面相觑了一眼。
爱丽丝甚至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调整了一下身下的狐皮毯子,又从旁边的书架上抽了一本新的书,准备接着看。
莫德雷德则指了指自己旁边那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还未处理完的报告,对着福特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行,等我做完这些再说。
没看到我正在加班吗?”
总之,两人的态度就是:
我蛮夷也!
让福特迪曼气得浑身发抖。
但他又不敢真的动手。
毕竟,命匣在莫德雷德的手上,真打起来,旁边这位不可思议的女士,抄出双刀,就能和他打的有来有回,这个时间够莫德雷德把他的命匣捏碎十次了。
最终,这位优雅的的上位者,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咬牙切齿在旁边一边拧着,一边流着眼泪。
“莫德雷德,可恶的莫德雷德。您到底要我怎么来形容你这种行为。”
“回答一个6就行。”
“…6…”
………
……
…
最终,莫德雷德总算是处理完了手头上最紧急的文件。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吹了吹窗外的冷风,那因为连日加班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总算是清醒了一点。
他看着旁边那还在拧着手帕、装作哭泣的上位者,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说道:
“行了,别装哭了,该死的福特。
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
福特迪曼闻言,立刻收起了眼泪,脸上露出了如蒙大赦的表情。
“不过。”
莫德雷德话锋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然:
“等我彻底整死塞威那个老混蛋之后,我们的交易,才算是真正结束。”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
福特迪曼连连点头,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两位祖宗送走:
“如果,我是说如果,中途出现了任何您无法解决的意外,请务必通知我。
我,福特迪曼,最讲究的就是售后服务,随时乐意为您效劳。”
“虽然现在,塞威的理智已经被我彻底摧毁了。”
福特迪曼用他那专业的口吻分析道:
“但他毕竟是个经营多年的老牌侯爵。他陷入了疯狂,不代表他就变成了废物。
他手头上,应该还掌握着不少的人脉,以及将近三万伊格尔的资产可以挪动。”
“他知道消耗战已经打不赢你了。
所以接下来,他一定会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疯狗,不择手段地,用尽一切办法来报复你。”
福特迪曼看着莫德雷德,提醒道:
“暗杀、政治攻击、栽赃陷害……反正,所有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下三滥的手段,他应该都会用出来。
所以,可别一不小心翻车了啊,我可恶的莫德雷德侯爵。”
“知道了,该死的福特。”
莫德雷德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一副“我蛮夷也”的无赖姿态,在走出店门的时候,还顺手从福特的吧台上,端走了一杯刚刚才泡好的、冒着热气的红茶。
“不是…你连吃带拿没个够是吧!”
莫德雷德无视了福特的吐槽。
他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正忙着检查自己收藏品有没有被弄坏的恶魔,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
“说起来,该死的福特。”
莫德雷德说道:
“虽然最早只是阴差阳错拿了你的命匣,但现在,我倒还挺庆幸的。”
“庆幸你不是我的敌人。要不然的话,还真是挺棘手的。”
福特迪曼整理货架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年轻侯爵,那张总是挂着优雅微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发自内心的感慨。
“彼此彼此啊,可恶的莫德雷德。”
“你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一个在帝都盘踞了数十年的老牌侯爵,逼入了绝境。”
“你,也是一个同样恐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