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眼尖,先瞥见街角支着个簪子摊,红漆木架上插满了亮晶晶的簪钗,忙不迭拉了拉余莺儿的衣袖:“夫人,您瞧那边的簪子,真好看。”
余莺儿顺着小翠的指尖扫过去,目光在那些银的、铜的、镶着碎琉璃的簪子上一掠而过,神色淡淡,连停都没停——自从小产失了孩子,这些从前能让余莺儿欢喜半日的小玩意儿,如今瞧着只觉寡淡。
小翠是个机灵的,见余莺儿没兴致,立刻噤了声,垂着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前走。谁知刚走了三四步,余莺儿忽然顿住脚步,竟转身朝那摊子去了。
小翠心头一喜,连忙快步跟上。那小摊本就简陋,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上面的物件虽都是些寻常银器、铜饰,不值什么大钱,胜在样式多——有缠枝莲的、并蒂梅的,还有做成小蝴蝶、小鸳鸯模样的,琳琅满目,倒也讨喜。
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穿件灰布短褂,见余莺儿一身绫罗绸缎,头上还簪着支成色极好的赤金点翠簪,料定是富贵人家的主子,立刻堆着笑迎上来,手里麻利地拿起一支簪子:“夫人您眼光高,快瞧瞧这支!錾花的桃花银簪,这几日买的姑娘太太最多,戴在头上,配您这肤色正好!”
那簪子是足银打的,簪头錾着两朵并蒂桃花,花瓣边缘还细细刻着纹路,阳光下泛着温润的银光,确实精致。余莺儿的目光在簪头顿了顿——换作从前,余莺儿定要拿在手里反复摩挲试戴;可如今,余莺儿满心都是稍后要去江城布坊的事,买这支簪子,不过是为了让“逛街买东西”的由头更真些,免得直奔布坊显得突兀。
摊主察言观色,见余莺儿只看不动,连忙又往前递了递,声音放得更软:“夫人,这支不贵,才三十文。您要是喜欢,小的再给您便宜些也行。”
余莺儿没接那支桃花簪,目光却扫过布上另一支素面银簪,抬手指了指:“小翠。”又点了点摊主手里的桃花簪,“连同这支一起,买下。”
“哎!好嘞!”摊主喜得眉开眼笑,连忙将两支簪子递过来,“夫人您爽快!两支一共五十文,一分都不多要!”小翠麻利地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摸出五十文铜钱,数了数递给摊主,接过那包簪子,小心地揣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买了簪子,两人又顺路拐进街角的胭脂铺,余莺儿拣了盒玫瑰膏、一盒铜黛,都是从前常用的款,没多挑,付了钱便往外走。行至一条青石板路的路口,余莺儿才状似无意地放慢脚步,侧头问身边的小翠:“小翠,你在京里待得久,可知有个‘江城布坊’?”
“江城布坊?”小翠立刻点头,“奴婢知道!就在城西的竹竿巷里,离这儿不算远!夫人是想裁布做新衣裳?
“嗯,买两匹料子,做身常服。”余莺儿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那夫人跟奴婢来!”小翠熟门熟路,引着余莺儿拐进旁边一条窄巷,穿过两条这样的小巷,眼前忽然开阔些,一间挂着“江城布坊”黑底木匾的铺子赫然在目。
刚一踏入布坊,一股淡淡的棉麻香便飘了过来。柜台后立刻迎上来个穿青布长衫的店小二,脸上堆着热情的笑:“这位夫人,是来选衣料的吧?我们这儿的料子,绸的、缎的、棉的、麻的都有,您随便挑!”
“嗯。”余莺儿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淡淡的,“把你们这儿适合我穿的料子,都拿来看看。”
“哎!夫人您这边请!”连忙引着余莺儿往铺子里头走,一边走一边赔笑,“夫人一看就是讲究人,我们内间藏着几匹上等的好料子,是江南新运来的云锦,还有蜀地的蜀锦,颜色、花样都是最时兴的,您移步瞧瞧?”说着,小二忽然顿了顿,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跟在余莺儿身后的小翠。
余莺儿心里一动——果然是约好的地方。余莺儿脚步没停,忽然回头唤了声:“小翠。”
“夫人?”小翠连忙停下脚步,躬身应道。
“走了这半日,我有些饿了。”余莺儿的声音放软了些,“城东‘福源斋’的绿豆糕,你去给我买些来,要刚出炉的。”
小翠愣了愣,脸上立刻露出些迟疑:“可是夫人,奴婢走了,您一个人在这儿……”
“无妨。”余莺儿打断她,指了指布坊门口,“你看,门口不是守着咱们府里的侍卫?有他们在,能出什么事?”余莺儿顿了顿,又催了句,“快去快回,我等着吃热的呢。”
“是,奴婢这就去!”小翠见主子坚持,又瞧着门口确实有两个侍卫站着,便不再多劝,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等小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余莺儿才跟着店小二进了内间。这内间不大,只摆着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匹用青布裹着的料子。刚一踏入,余莺儿便猛地顿住脚步——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着个穿玄色长袍的男人,正是那日在果郡王府后花园见过的、约她来此处的人!
余莺儿心头一震,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点抑制不住的急切:“是你!”
男人缓缓起身,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抬手轻轻击了两下掌:“余庶福晋好本事,竟能这么快从府中脱身,厉害厉害!”
“少说这些废话。”余莺儿懒得跟男人客套,眼底的冷淡瞬间被恨意取代,直直盯着男人,“我按你说的来了,你究竟要如何帮我报仇?我要甄嬛血债血偿,要她为我的孩子抵命!”
男人定定地望着她,眼神深邃。沉默了片刻,男人忽然抛出一句:“报仇可以,只是有一事要问你——若报仇的代价,是要牺牲果郡王,您,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