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沈知微便起身换了素色布裙,发间只插一支木簪。她没带仪仗,也没惊动宫人,只叫了两名贴身女官随行。
裴砚昨夜说,京郊惠民医馆已有百姓排队求诊,她得亲自去看看。
马车出宫门时,街上还冷清。车轮碾过石板路,声音不大,却一路引来几户人家开门张望。有人认出这是往医馆去的官道,立刻回屋抱出药罐子,快步跟在车后头。
到了医馆外,沈知微掀帘下车。门口已排了长队,老少皆有,衣衫多补丁。几个孩子蹲在墙根下咳嗽,母亲搂着他们,手一直抖。
她走过去,问一个拄拐的老妇:“可是来看病的?”
老妇抬头,眼里浑浊:“听说这儿不收钱,还能拿药……我腿坏了三年,试一试。”
正说着,门内走出一名大夫,面白微须,袖口绣着银线云纹。他扫了一眼人群,皱眉道:“今日只接三十人,其余明日再来。”
人群骚动起来。
“昨日也说三十人,我排到第三,还是没看上!”
“我孩子烧了一夜,能不能先看一眼?”
那大夫摆手:“规矩如此,多了忙不过来。”
沈知微站在人群后,不动声色启动心镜系统。
三秒内心声响起:反正朝廷出钱,治不好也无责。
她收回目光,低头对女官道:“去取纸笔,记下这大夫的名字。”
转身进了医馆。
里面堂屋干净,药柜整齐,气味也正。她装作家属,递上写好的病症条子。坐堂大夫接过,眼皮都没抬,开了一剂寻常退热散。
“拿去抓药吧。”
她问:“这药能根治吗?”
“吃着看。”那人已转向下一个病人。
沈知微没再说话,把药方折好收进袖中。
回宫后,她召来谍网女官,命其调取京郊五所医馆三个月药材进出账册。又派太医院暗访组次日突检,不得通知地方。
当晚,里正送来一份手写名册,是百姓亲口所述的看病经历。
有人写:药吃了没效,大夫说是我身子差。
有人写:贵药说没了,便宜的又苦又难咽。
还有一行小字:孙仲安大夫常让家人来领药,说是自用,可他家人都健壮得很。
沈知微看完,将名册放在灯下烧了。
第二天清晨,她批完奏折,提笔写下《惠民医馆巡查制》初稿。规定每月由太医院与监察院联合抽查,设立百姓投书箱,凡举报属实者赏银半两。
午时,消息传来——孙仲安被御史台拘押,其宅搜出藏匿的鹿茸、麝香等贵重药材百余斤,皆从医馆克扣所得。
她当即下令查封其所辖五所医馆,换派寒门出身的良医接管。
傍晚,裴砚走进凤仪宫,手里拿着一份新拟的诏书草稿。
“你要把医政弊案昭告天下?”他问。
“要告。”她说,“但不止为惩一人,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仁政不容践踏。”
他点头:“明日我亲自宣诏。”
她摇头:“不必急。先开御药房一日,邀百名平民入宫观药。”
“你想让他们亲眼看看?”
“对。看看宫里用药,和医馆是否一样。”
裴砚沉默片刻:“你不怕惹出乱子?”
“真东西不怕看。”
三日后,宫门开启。一百名百姓由官吏带领,穿过重重宫道,进入御药房。
眼前景象让他们愣住。
紫檀药柜,青瓷药瓶,每一味药材都标注明细。当看到与医馆同名的“当归九蒸丸”摆在御用区时,有人当场红了眼眶。
“原来娘娘没骗我们……真的是一样的药。”
当天夜里,京城茶肆酒楼都在议论此事。有人说世家子弟放话,称皇后沽名钓誉,医馆撑不过三年。
沈知微听到这些话,只命人将《千金方》首卷抄录十份,送往各州医学堂。又亲撰《医者仁心谕》,张贴全国医馆墙壁。
上面写着:医不分贵贱,药不计成本。凡敢克扣民药、欺瞒病情者,革职查办,永不叙用。
七日后,裴砚立于太庙前广场。
台下万人聚集,孩童坐在父亲肩头,老人拄杖而立。四周挂满红绸,写着“医馆开,药不贵”。
他展开黄绫诏书,声音沉稳:“自今日始,医馆十年,惠及千万家!敢有阻惠民之举者,视同乱政!”
百姓齐声高呼:“万岁!皇后娘娘万岁!”
有人焚香叩拜,有妇人抱着孩子往台上挤,哭着喊:“求娘娘救救我家娃!”
沈知微从侧阶走上高台。她没穿凤袍,只着月白深衣,腰间佩剑未解。
她接过孩子,摸了摸额头,转身对随行御医说:“是风热入肺,立刻施针。”
御医跪地施术,她亲手按住患儿手臂。
台下一片寂静。
针起时,孩子哭了一声,随即呼吸平稳下来。
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句:“活菩萨啊!”
接着,童谣声响起。
“医馆开,药不贵,皇后恩德比天高。”
“不怕病,不怕穷,惠民政策暖心中。”
沈知微站起身,望向台下密密麻麻的人脸。她从袖中取出一份新写的策文,《女子医者培养策》草案。
旁边裴砚低声问:“下一个,想动哪一桩?”
她还没回答,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
一骑飞驰而来,骑士滚鞍下马,扑跪在台阶前。
“启禀陛下,皇后!陇右急报——北境三州暴发疫病,已有百人染疾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