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樟宜机场。
飞机降落时，舷窗外是热带独有的，被暴雨洗刷过的通透天空。
一行人以“新世界集团东南亚商业考察团”的名义入境，流程顺畅，无人盘问。
车队直接驶向滨海湾金沙酒店。
顶层的总统套房，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巨大的空中花园和无边泳池。
方辰没空看风景，他从行李箱里拖出两个黑色的机箱，扯开领带，开始在客厅中央铺设线路。
一根根数据线像黑色的藤蔓，迅速将几台笔记本电脑和服务器连接起来。
他嘴里嘀咕着代码，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声响。
房间里很快响起服务器风扇的嗡鸣。
一个临时的网络安全中心，在十五分钟内拔地而起。
雷啸的人则在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反窃听扫描仪发出规律的低频脉冲，有人在窗帘后面安装微型传感器，有人在通风管道口加装过滤网。
他们动作无声，配合默契，像一群在自己领地里巡视的狼。
闻人语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海湾里来往的船只。
“目标公司的人多久到？”她问。
秦晚看了一眼腕表。
“约的下午三点，还有二十分钟。”
闻人语点头。
“让他们直接上来。”
三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雷啸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做了个安全的手势，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是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西装有点旧，神情拘谨，是“星辰科技”的cEo林伟文。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那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挺拔，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他主动伸出手。
“闻人小姐，久仰大名。我是雄狮资本的陈家洛。”
他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听不出一点新加坡口音。
闻人语伸手与他轻轻一握。
“陈先生，幸会。只是我约的，似乎是林总。”
林伟文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搓着手。
“闻人总，不好意思。陈先生他们……他们也对我们公司很感兴趣，今天早上刚跟我们接触。”
陈家洛笑着接过了话头。
“林总的公司是新加坡的明珠，我们本土的资本，自然要多加关注。”
他彬彬有礼，姿态放得很低。
“听说新世界集团也看好星辰科技的未来，我就想，大家既然目标一致，不如一起聊聊，也省得林总两头跑。”
他说着，目光扫过客厅里那些还在运行的服务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闻人小姐的团队，真是……雷厉风行。”
闻人语没说话，开启了【洞悉之眼】。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了模样。
那个叫林伟文的cEo头顶上，代表“星辰科技”的命脉线黯淡无光，像一根即将烧尽的烛芯，但根部却透着一股厚重的金色，说明其技术根基不俗。
而陈家洛，他身后的那条命脉线，属于“雄狮资本”，粗壮，有力，像一条盘踞的巨蟒。
在那巨蟒的深处，闻人语看见了。
一缕黑气，若隐若现，与当初乔纳森身上的气息，同根同源。
目标，确认。
闻人语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然来了，就是客。坐吧。”
几人在沙发上坐下，秦晚为他们倒了茶。
陈家洛没有喝，他将一份文件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闻人小姐，我们雄狮资本做事喜欢开门见山。”
他看着闻人语，笑容可掬。
“我们对星辰科技，很有诚意。这是我们的初步报价，三亿美金，全资收购。”
林伟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个价格，比他预想的最高价还要高出三成。
陆云帆和霍思燕对视一眼，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们团队做的财务模型，给出的报价是两亿两千万美金，这已经是溢价收购了。
对方一上来就抬价近亿，摆明了是下马威。
陈家洛继续说道，语气不急不缓。
“当然，价格不是唯一的因素。我们雄狮资本是新加坡最大的本土投行，在座的各位议员，有一半是我们的董事。”
“星辰科技未来的发展，离不开政府的支持。这一点，我想，我们比远道而来的朋友，更有一些本土优势。”
他话里话外，绵里藏针。
一边暗示新世界集团是强龙，一边点出他们才是地头蛇。
他这是在劝退。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陆云帆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被闻人语一个眼神制止了。
闻人语没有去看那份报价，甚至没有看陈家洛。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
然后，她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林伟文。
“林总，贵公司的技术专利很有价值。”
林伟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闻人语话锋一转。
“但真正的症结，在于你们的核心算法，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林伟文的脸色变了。
闻人语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这个漏洞，会让你们的分布式存储系统，在数据量超过某个阈值时，发生链式崩溃。”
“根据我的技术团队推算，以你们目前的用户增长速度，这个阈值，不出三个月，就会被触及。”
“到时候，你们引以为傲的数据港，会变成一个数据坟场。”
林伟文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漏洞，是公司研发团队花了半年时间，都找不到解决方案的最高机密！
除了他和首席架构师，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这个年轻的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陈家洛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今天遇到的，不是一条过江龙。
而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情报能力恐怖到极点的对手。
闻人语拿起桌上那份属于雄狮资本的报价单，看都没看，就递还给陈家洛。
“陈先生，你的报价，买的是一个即将爆炸的定时炸弹。”
她靠在沙发上，目光平静地看着陈家洛。
“我买东西，从不只看标价，我更关心它的保质期。”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声。
陆云帆和霍思燕看着闻人语，眼睛里全是崇拜。
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就是！
前一秒，他们还是被动的竞价者，被对方用资本和地头蛇优势压得喘不过气。
后一秒，闻人语就掀了桌子，把主动权死死地攥在了自己手里。
她不再是竞价者。
她是拯救者。
闻人语不再理会已经呆住的陈家洛，她重新看向林伟文。
“我的报价不变，两亿两千万美金。”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林伟文的心上。
“但我会带着我的技术团队，帮你补上这个漏洞。”
“选择权，在你。”
林伟文的嘴唇哆嗦着，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陈家洛，又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闻人语。
他不是傻子。
一个是买一个空壳子回去等着爆雷。
一个是不仅给钱，还帮你拆掉炸弹。
这道选择题，根本不用做。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闻人语，深深地鞠了一躬。
“闻人总，我……我选您！”
陈家洛也站了起来。
他脸上的僵硬已经消失，重新挂上了那副招牌式的笑容，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他深深地看了闻人语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惊疑，审视，还有一丝被激起的战意。
“闻人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色西装，没有丝毫的颓败之气。
“看来，我们在新加坡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说完，他冲闻人语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套房。
房门关上。
陆云帆再也憋不住了。
“老板，牛！太牛了！”他一拍大腿，“这脸打的，隔着太平洋都能听见响声！”
秦晚也松了口气，镜片下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彩。
闻人语却没什么表情。
她对林伟文说。
“林总，让你的法务团队跟秦晚对接吧，我希望明天就能看到合同。”
“没问题！没问题！”林伟文点头如捣蒜。
打发走林伟文，闻人语站起身，重新走到窗边。
方辰这时凑了过来。
“老板，刚才那个姓陈的，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
“他身上，带着一个微型的信号屏蔽器。”方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刚才试着扫描了一下他的个人终端，被一层很古怪的防火墙挡住了。那防火墙的架构，不像是这个时代的技术。”
闻人语的眼睛眯了起来。
看来，鱼，比她想象的，要更早咬钩。
当晚。
闻人语洗完澡，正准备休息。
一张黑色的卡片，从门缝底下，被无声地塞了进来。
雷啸第一时间出现在门口，打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
他捡起那张卡片，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危险，才递给闻人语。
卡片是磨砂材质，入手冰凉。
上面没有署名，只用烫金的字体印着一行地址和一个时间。
“圣淘沙，深海俱乐部，午夜十二点。”
地址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徽记。
闻人语看着那个徽记。
那是一只，藏在珊瑚礁阴影里的，伪装成岩石的，石头鱼。
伪装的猎手。
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雷啸，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