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三子从外头忙完回来,他爸就跟他说:“三儿,你听说了没?后院老孙家那老六……疯了。”
三子一愣:“没听说啊。你这老爷子,自个儿在家,消息倒灵通,别是做梦梦着的吧?”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我做个屁梦!你二姐刚来说的,真疯了!整天在屯子里乱晃,嘴里念念叨叨,也不知道冷暖干净。这要是到了冬天,指不定哪天就冻死在外头了。”
三子觉得奇怪:“孙老六以前不是挺精明的吗?算盘打得比谁都响,怎么说疯就疯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你二姐说,他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把自己给逼疯了。”
接着,他就把孙老六的事慢慢道来。
这孙老六今年四十多了,他家也是打关东那辈来的。
到了他爹这代,就剩他爹一个男丁,上面三个都是姐姐。
他爹就寻思着得多生几个儿子,壮大门户。
在东北,孙姓不算大姓,比不上张王李赵那些大户,自家人丁兴旺比什么都强。
说来也争气,老六他妈一口气生了一个闺女、六个儿子。
看着满院子的孩子,老两口虽然日子紧巴,心里却踏实。
那年头谁家不是这样?最少四五个,多的七八个孩子都不稀奇。
孩子们渐渐长大,成家立业,都过上了正常日子。
只有这老六,因为是老幺,被爹妈惯得不像话。
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他在家里横得很,出门却怂,没人买他的账。
越是这样,回家就越霸道,到后来连爹妈都得看他脸色。
到了娶媳妇的年纪,靠山屯都知道他这德行,没人敢把闺女嫁给他。
老两口托关系、找门路,好不容易在邻村找了个老姑娘——也是性格古怪,快三十了还没出嫁。
两家一看,倒也合适,就张罗着成了家。
老两口怕老六过不好日子,打算跟他们一起住。
婚前把其他子女叫来说:“往后我们就跟着老六了,家里的房子、地,等我们走了都归他,你们没意见吧?”
大家都点头。那时候农村都这样——谁养老,家产归谁。
头两年还算安稳,后来老六就开始作妖了,不知是不是媳妇撺掇的,说什么也不肯养爹妈了。
非要让老人搬出去,要么轮流住儿子家,要么各家出钱养。
其他兄弟本来不愿意,可老两口还护着老六,怕闹得满屯子风言风语——六个儿子养不起两个老人?
最后征求老人意见,是轮流住还是拿钱。
老孙两口子说:“轮流住跟要饭似的,还是各家给点钱,我们自己过吧,实在动不了再说。”
大家只好同意。
老六占了爹妈的房子,媳妇又不肯接济,老两口只好找间小房搬了出去。
起初还行,后来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
更气人的是,老六两口子一分钱都不出!
他们不给,别的儿媳妇也有意见了。
只有老大和老三偶尔偷着给爹妈塞点钱,不敢让媳妇知道。
老两口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再说老六,爹妈搬出去后更没人管了,整天耍钱喝酒,打老婆,穷得叮当响。
后来媳妇实在过不下去,跟他离了婚。
他这日子过得,真是人嫌狗不待见。
有一天,他又没钱了,就打起爹妈的主意。
他知道大哥三哥偶尔给老人钱,说不定藏着些。
那天晚上,他溜进爹妈屋里,翻箱倒柜,终于在柜子里找到个手绢包,里面零零整整包着三百多块钱。
这是老两口省吃俭用攒下的买药钱。
他刚把钱揣进兜,正要溜走,碰巧老太太起夜开灯,一看小儿子在偷钱,气得大骂:
“你这没良心的瘪犊子!房子地都给你了,养老钱你一分不给,连你哥给这点药钱你都偷!天打雷劈的玩意儿!”
老头被吵醒,也起来拽住老六不让走,说要叫其他儿子来评理。
老六一听要坏事,使劲一推,老头往后一仰,后脑勺“咚”地撞在酸菜缸上,当时就昏死过去。
等老太太喊来人,老头已经不行了。
可老太太到这时候还护着老六,没说是他推的,怕他坐牢。
后事办完,老六推说有病没敢露面,几个哥哥只当没这个弟弟,邻居们也对他嗤之以鼻。
后来老六就真病了,每晚都做同一个梦——梦见老爸满脸是血地来找他要钱,要他偿命。
直到一天半夜,梦里老爸阴森森地对他说:
“这些年你欠我多少?赶紧还!你还欠我一条命,也一并还来!今天不把你带走,改天你还要害你妈!来吧,跟我走!”
老六突然从炕上跳起来,疯疯癫癫地冲出门去。
从那以后,他就真的疯了。
屯里人都说,这是报应。
还说这报应,来得算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