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踩琴酒脚的人世界上没有几个,踩了就要付出代价。至于付出什么代价,以及怎么付出代价,当然是琴酒本人说了算。
一阵在琴酒听来十分恼人的铃声响起,拉莱耶眼疾手快地接起电话,但琴酒并没有因此就放过他。
拉莱耶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在那边察觉到什么之前稳住声线:“出了什么事?”
*
电子阅览室里,几台终端发出幽蓝的待机光。安室透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一台,快速连接上自己的设备。
安室透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和数据流如同瀑布般滚落,他绕过常规日志审计,直接访问了底层备份数据库。这里的记录更原始,但也更脆弱。
时间在一片静谧中悄然流逝,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键盘轻微的敲击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单调的声音所笼罩。黑羽盗一站在安室透身侧,目光却不时地从屏幕上移开,扫过门口,然后落在安室透那专注的侧脸上。
安室透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冷静得像是个由数据组成的完美假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黑羽盗一很难想象那个在派对上表现得像是被逼到绝境、却又似乎在享受这种被逼到绝境的痛苦的人,和眼前这个冷静专注的人竟然共享同一个灵魂。
“录像找到了。”安室透开口打破沉默:“保密层级很深,拷贝有可能触发警报,先看看吧。”
录像的开头是在下午,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的律师袍中,戴着口罩和眼镜的人进入了会客室,而此时死者诺赫依旧是以霍夫斯塔的身份示人。
这位霍夫斯塔主动要求见面的访客手提一个标准的公文包,在15:03进入,于15:11离开。在此期间,监控录音设备受到不明频率的干扰,只录下了一些模糊不清的低语。访客离开时霍夫斯塔还活着,甚至亲自将其送至门口,神态看似平静,但手指不自觉地反复摩挲着衣角。
访客离开后,走廊监控记录了几批其他犯人的访客经过。一切看似正常,直到16:00整,监控屏幕忽然变成了无信号的雪花点,持续了整整一分钟。一分钟后,画面恢复正常,会客室内外看起来毫无异样。
16:15,一名狱警发现霍夫斯塔并未按时返回囚室,就去会客室查看。只见霍夫斯塔卧倒在会客室地面,失去了生命体征。
事后法医拍摄的照片显示,霍夫斯塔后颈枕骨下方的致命薄弱处精准地“撞”到了墙壁上的衣架钩上,但安室透和黑羽盗一一致认为,说他曾被“钉”在衣架钩上更准确。
其中一个法医在查看伤口时发现了“霍夫斯塔”脸上贴着的那层假面,就是这层假面,将一起本来是霓虹理亏的外交事故变成了双方达成默契之后配合。
黑羽盗一摇了摇头:“狱警至少有一个是内鬼,不然很难解释监控消失的一分钟。”
安室透差点没被下面的法医结论看笑:“什么叫......伤口形态确实可疑,但理论上不能完全排除是数次撞击同一位置形成的。死者可能在访客离开后情绪崩溃,自己反复撞向挂钩?”
“不愧是特工级别的处理方式,他们很可能连政府会怎么处理这件事都想好了,为了不让丑闻公开,两国政府直接变成了他们的‘帮手’。”黑羽盗一的目光中有忌惮和欣赏。
“当天拘置所所有警察受行政处罚,直接负责的狱警小野高寺被以‘履职不力’起诉,现在被关押的地方是......东都大学附属医院部?”
上警校前毕业于东都大学的安室透有种微妙的感觉——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正当他沉思时,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红色的警告框,并非系统自带样式,而是一个简洁到极致的骷髅头标志,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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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们是去做这个了啊,”拉莱耶轻轻嘶了一声,瞪了琴酒一眼,勉力维持声线平稳:“啊,没事,我在按摩.......哼,要是你们真的现身就掉进他们的陷阱了......不追也不行,不追等于别人巴掌扇我们脸上了还不还手,说出去多丢人啊。”
琴酒听见对面语气变得疑惑:“那我们怎么做?”
拉莱耶想了想:“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如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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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骷髅警告框在屏幕上闪烁了不到一秒便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但空气中陡然绷紧的弦,宣告了他们的暴露。
“触发暗桩了!”安室透眼神一凛,手指更快,开始执行清除访问痕迹和反向追踪的程序:“这是非官方的预警系统,发现我的不是公安,是觉醒者组织!”
“反向追踪的信号很强,对方水平很高,最多两分钟,可能就会有人到达这里。”
黑羽盗一非但没有惊慌,嘴角反而勾起一丝预料之中的弧度。他按住安室透的肩膀:“要的就是他们发现,今天到此为止,我们走!”
安室透迅速切断了所有连接,收起了自己的设备,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看来,公安系统里也有他们的人,”安室透额头上泌出一滴汗珠:“否则他们不可能在这里设置报警系统。”
“总归有了查探的方向。”黑羽盗一一边说一边将那几个旧显示器屏幕靠在工具柜侧面,形成一个临时的、角度刁钻的反射面。接着,他示意安室透与他一起将那两个工具柜以特定角度挪动,正对着阅览室门口旁边一个堆放废弃电脑主机的阴暗角落。
黑羽盗一拉着安室透迅速闪入那个由柜子和墙壁形成的三角阴影区:“那就等等看,到底是谁先掉进陷阱。”
随后,他掏出了两片纤薄如纸、边缘带有细微棱镜结构的柔性反射薄膜,将其一片递给安室透,另一片则迅速展开,精准地覆盖在两人面前的工具柜光滑表面。薄膜如同拥有生命般,立刻与金属表面贴合,其上的微观结构开始捕捉并扭曲来自房间主要光源——天花板那盏LEd灯——的光线。
“呼吸放轻。”盗一最后低语。
安室透屏息凝神,他惊讶地发现,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面前的工具柜表面似乎变得“透明”了一些,能模糊看到对面的墙壁。但他知道这绝非真正的透明——视觉魔术,这个人难道是......
咔哒——
电子阅览室的门无声地打开。
然而令黑羽盗一失望的是,来的并不是可以确定身份的人。
电子阅览室的门底缝隙下,一个圆盘形的扫地机器人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它的外观与大楼里日常使用的清洁机器人别无二致,但顶部那颗原本用于导航的激光传感器,此刻正散发着不同于寻常的、肉眼不可见的红外扫描光束。
黑羽盗一轻叹一声,知道自己原本的计划已被识破。
他没有再试图隐藏,他今天所带的任何道具都无法阻止自己和安室透在无形的红外光谱下无所遁形,更没时间去布置复杂的反制措施。
So,why not make it simpler?
黑羽盗一手腕一翻,那柄标志性的、经过精密改造的扑克枪滑入掌中。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连身旁的安室透都险些没能捕捉。
他没有瞄准机器人的核心,而是眼神锐利地锁定了机器人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用于系统调试的微型外接接口。这是只有顶尖高手才能在瞬间观察并做出的判断。
砰!
一张特制的扑克牌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精准地射向那个接口,瞬间爆发出一簇微不可见的蓝色电火花。
正在规律移动的扫地机器人猛地一颤,顶部的扫描头不规则地晃动了几下,发出几声断续的、卡顿的“嘀…嘀…”声。它内部的处理系统因为这精准的、高强度的脉冲干扰而瞬间过载,红外扫描图案在它“眼中”变得一片混乱。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大约三秒钟。
随即,扑克牌因其本身材质的特殊性而迅速自我消磁、软化,从接口处脱落,看起来就像一张不小心被风吹到机器旁边的普通卡片。而机器人仿佛只是经历了一次短暂的系统故障,很快恢复了正常,按照既定程序完成了剩余区域的“清洁”扫描,但在这关键的几秒内,它所收集到的红外数据已经是一片毫无意义的乱码。
它一无所获,安静地滑出了房间。
*
汗水滴落在吸血鬼光裸的肩头,冰冷的身体早已染上人的温度。
“赢了吗?”银发杀手声音沙哑。
拉莱耶轻笑一声,把手机丢到一边,不再分心地回应起琴酒的动作。
“......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