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色如墨,一辆载货马车,悄然停于北锣鼓巷十字路口。
乌老大手持马鞭,沉稳下车,行至马头处,解开马嘴上的麻布。
和尚自马车上跳下,移步至大门口,推开实木大门。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束光柱,于街道中缓缓晃荡。
和尚二人抬着两个大行李箱,踏入家门。
乌老大稍作忙碌,赶着马车前往仓库。
和尚端坐于北屋中堂,凝视着地上的物件。
彻夜未眠的乌小妹,身着睡衣,自里屋走出。
煤油灯的灯芯绒开始燃烧。
昏暗的屋内,至此有了些许光亮。
乌小妹将煤油灯放置于八仙桌上,凝视着坐在背椅上、一言不发之人。
“夜半三更,你去何处了?”
和尚朝着地上的行李箱,微微颔首。
乌小妹蹲于地上,开启行李箱。
此刻,一片金色光芒,在油灯下闪耀夺目。
乌小妹惊异地看着,半箱黄金。
她此时眼中毫无贪欲,面露忧愁地抬头望向和尚。
“哪来的?”
“咱们的家当够多了,你能不能以后别干黑勾当。”
“我好怕哪天你出事,连个消息都没有。”
坐在八仙桌边的和尚,用手指关节,敲击桌面。
“给爷们沏杯茶。”
身穿花斑睡衣,披头散发的乌小妹,站起身开始拿暖水壶,找茶叶泡茶。
和尚缓缓起身,移步至另一个行李箱旁。
箱盖开启,内里陈列着十余幅画卷。
一尊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十一层圆满浮屠佛塔,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一座纯金打造的弥勒佛,在那白色柔光的映照下,闪耀着璀璨的金光。
八仙桌旁,正忙于沏茶的乌小妹,瞥见箱子中的物事,手中的动作不禁一颤。
自从她嫁与和尚,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可是这两个物件,着实让她开了眼。
乌小妹放下暖水壶,蹲到和尚身边。
“家里金砖多没地方放。”
“还有各种老物件,多到可以摆摊了。”
乌小妹,侧头看着和尚面容。
“咱们能不能踏踏实实做生意。”
乌小妹,揉着自己的肚子,把头枕在和尚的臂膀处。
“前个我感觉身体不舒服,让郎中把了脉。”
“郎中说,我有身孕了~”
蹲在地上,伸手抚摸金佛的和尚,闻言此话,瞬间愣住了。
他不可置信转头,看着身旁的人儿。
他伸出手,搂住乌小妹的肩膀,低头轻吻她的额头。
“不干了,老子以后再也不干黑勾当了。”
面带激动之色的和尚,轻手轻脚扶起身边的媳妇。
此时他脑子里空白一片,激动的有些不知所措。
“天冷了,披件衣服。”
乌小妹被他扶着坐到凳子上。
一旁的和尚,走回里屋拿出一件外套,披在乌小妹身上。
随即他站在自己媳妇面前,来回踱步,时不时还看了一眼她。
“那什么,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去睡觉。”
戳着手的和尚蹲在媳妇面前,踮着脚尖,把头贴在乌小妹肚子上。
当他听到乌小妹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问道。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
“你是不是饿了?”
“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那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夜宵。”
此时的乌小妹,一脸母性光辉,她搂着贴在自己肚子上的毛寸脑袋。
“哪有那么快,郎中说才一个月。”
她怀里的脑袋,此时抬头看向满脸母性的她。
“咱们有孩子了。”
和尚此刻心绪难平,心中还夹杂着几分异样的情感。
那种即将为人父的心境,或许唯有每一位即将成为父亲的人方能体悟。
在星光漫天的黑夜中,归来的乌老大,将大门反锁,行至院中。
当他望见北屋仍亮着灯时,未加思索,便迈入半开的房间窥视。
跨过门槛的他,瞥见中堂八仙桌旁,一对情意绵绵的人儿。
他仿若见到脏东西一般,转身便欲离去。
乌小妹瞥见门口的大哥,她匆忙推开和尚的脑袋。
沉醉在欢愉中的和尚,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门外。
当他目睹自己大舅哥转身离去的背影时,即刻起身冲向门外。
院子里的乌老大,被自己的妹夫拦住。
他满脸嫌弃的神情,凝视着紧抓自己肩膀的男人。
“您行行好,放过我成嘛?”
和尚此时激动的双手,抓住大舅子双肩使劲的摇晃。
“我要当老子了,你也要当舅舅了。”
“开不开心,你马上也是有外甥的人了。”
乌老大闻言此话,挣开和尚摇晃自己肩膀的双手。
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反抓住和尚双肩。
“真怀了?”
和尚面带激动,对着大舅子狂点头。
乌老大闻言此话,也是面露狂喜的模样把和尚搂在怀里。
“你要当爹了,我要当舅舅了。”
此话落音,乌老大抓着和尚的双肩,把他推开。
和尚略微比乌高那么两公分,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反把大舅哥搂在怀里。
他直接低头亲在大舅哥脑门,表达自己激动之情。
此时漫天星辰下,一对大老爷们,面露激动之色,互相拥抱在一起。
漆黑如墨的院子里,两个大男人犹如孩童一般,互相对亲着脑门。
北房门口,一个人儿在暗黄色的灯光下,身影被拉长。
黑色的影子,宛如一道孤寂的剪影,依门而靠。
当她看到院子里两个搂抱在一起男人,双方互相亲吻的画面,只能出声提醒。
两个男人的举止如此亲昵,仿佛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此刻,沉浸在激动情绪中的两个男人,已然忘却了彼此的身份。
不知情的人,见此一幕,恐怕会误以为,和尚怀上了乌老大的种。
乌小妹实在看不下去了,她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这咳嗽声,在萧瑟的秋风中回荡,仿佛是一记重锤,敲醒了两个激动不已的男人。
和尚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颊,瞬间愣住了。
那个捧着他脑袋、亲吻他额头的男人,此时脸色瞬间变得冷静下来。
已经回过神来的乌老大,如雕塑般僵愣在原地。
两人互相抓着对方的胳膊,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尴尬之色。
此时两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推开对方。
在力的相互作用下,两人的身子如被弹开一般,同时倒退了一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尴尬的气氛。
两个男人同时默契转身,一个向东厢房走去,一个则朝着北房门口走。
分道扬镳的两人,如同不认识对方一样。
和尚走到门口,看着面前的媳妇,他开始用谣言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哥有问题,我觉得应该让他早点娶李秀莲。”
月色下,已经走到东厢房门口的乌老大,闻言此话,瞬间转过身怒视和尚的背。
“哎呦喂,我说你这人~”
和尚背对着大舅子,看着自己媳妇伸出胳膊,对着他后面摆摆手的模样。
“您瞧,被我说到痛处了,急了~”
原本乌小妹怀子的喜悦之情,因为两个男人的举动,瞬间荡然无存。
乌老大看到自己妹妹,让他别跟和尚一般见识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地上吐了一口痰。
随即愤然转身走进东厢房,房门被他重重关上。
和尚侧个脑袋,偷偷瞄了一眼东厢房。
随即他搂着自己媳妇的肩膀。
“天凉了,咱们进屋。”
知道自己妻子有了身孕时,和尚对媳妇的照顾那是无微不至。
他都恨不得给起夜的乌小妹把尿。
和尚收拾好,堂屋里的金砖玉塔,洗漱完毕过后,如同狗腿子一样,在床上粘着媳妇。
地平线的弧度在漫天星辰下换了一面。
次日清晨,和尚面上顶着黑眼圈,小心翼翼起床。
洗漱完毕后,他打开大门,在满墙白霜中,向南锣鼓巷走去。
清晨的北平,提笼架鸟的京爷,永远是一道风景线。
穿着秋装的和尚,背着手,哼着小曲,独自走到门钉肉饼铺门口。
门口的伙计,正在迎客。
铺子里头的掌柜,正在跟客人吹嘘自家的门钉肉饼。
“您瞧这北平的秋,冷得让人缩脖子。”
“可这口热乎的门钉肉饼下肚,从喉咙暖到脚底板。”
“这饼子得用古法,面要醒三遍,馅得搅上百下,就为让您咬下去时,能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掌柜把客人要的吃食,端上桌后,迎面碰到和尚。
“哎呦喂,和爷,你今儿起这么早~”
“您里面请~”
和尚在掌柜的招待下,找了一个空桌。
坐在板凳上的和尚,瞅着店内生意不错的模样,开口说话。
“孙老板,生意不错~”
掌柜子,闻言此话,面带红光回话。
“和爷,埋汰我了不是。”
“跟您的买卖比,我这铺子算个啥。”
“卖一天的饼,还抵过不过您卖一张太师椅。”
和尚抬头看向掌柜,面带微笑回话。
“门钉肉饼三个,一碗炒肝。”
“走的时候,给我带走一碗皮蛋瘦肉粥,两个饼。”
站在四方桌边的掌柜,闻言此话,轻声问道。
“您今个儿,就来这么一点?”
和尚抬头看向,身边的掌柜。
“您铺子里的门钉肉饼,多少钱一个您心里没数。”
“我那十多口人,都这么吃,我受的了吗我?”
“甭说和爷我不照顾您生意。”
“一锅炒肝,四十个火烧,等会送铺子里。”
候在和尚身旁的掌柜子,闻言此话,露出一副感激的神情。
“谢谢您照顾~”
等吃食的和尚,看到门口进来一老大爷。
他见到此人,立马起身上去迎接。
身穿长袍的老者,给人一种老太爷的感觉。
哪怕满面亲和的笑容,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那股贵气。
和尚走到此人面前,行了个老礼。
“伯爷,您吉祥~”
负手而立的老爷子,向着和尚微微颔首。
店内一侧的食客,好奇地凝视着走在和尚前方的老者。
他们心中暗自揣测,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和尚在这条街,可谓是声名显赫。
两间铺子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黑白两道,都对他礼让三分。
如今他却对一个陌生的老者行礼。
和尚口中的伯爷,正是三爷的兄长。
他自从得知对方迁居至南锣鼓巷后,曾两次登门拜访。
伯爷行至一张四方桌前,正欲落座。
如狗腿子般的和尚,赶忙拿起袖子,为伯爷擦拭板凳。
随即便露出谄媚的笑容。
“您稍坐片刻,小子就不打扰您了。”
沉默不语的伯爷,默默点头,随即端坐于桌前等待食物。
和尚回到自己那桌,向着刚走进来的三人颔首示意。
那三个人皆是伯爷的暗卫。
未让和尚久等,他所点的吃食便由伙计端上了桌。
他用筷子夹起一块门钉肉饼,正欲送入口中时,门口传来争执之声。
铺子门口,花豹领着两个小弟,正在对一个中年人拳脚相加。
对方被打得难以忍受,跌跌撞撞地跑进铺子。
花豹撸起袖子,满脸凶相,带人走进铺子。
掌柜见此情形,急忙上前,招呼花豹。
“豹爷,您大清早儿,发这么大火。”
一句话过后,他看着蹲在柜台边捂着脸的人。
“您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泼皮生气。”
“您坐会,我给哥几个,上盘门钉肉饼跟馄饨。”
“各位吃饱喝足,心里气性保不准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