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康熙年间,咱郓城西关有个读书人,姓张名济宇。这人平日里寒窗苦读,就盼着有朝一日金榜题名。
这日晚间,张秀才正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忽见窗外明晃晃亮如白昼。您猜怎么着?但见满屋子金光闪耀,刺得人睁不开眼!
定睛一看——哎哟我的老天爷!但见个青面赤发的鬼影,右手握着支朱红大笔,左手里捧着本墨卷,单足立在案头,那模样活脱脱就是文庙里供奉的魁星老爷!
张秀才当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魁星老爷显灵,必是弟子要高中!
这话还没说完,的一声,满室金光说没就没,那鬼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自此以后,咱们这位张秀才可了不得喽!走起路来鼻孔朝天,见着街坊邻里都爱搭不理。茶余饭后总要与人吹嘘:那夜魁星现世,分明是文曲星君给我托梦——来日必中解元!
就连媳妇儿劝他好生温书,他都把眼一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魁星点斗,那是天命所归!
可谁知春去秋来,科场开了又关,张秀才从青丝考到白发,莫说是中举人,连个秀才功名都没能保住。
这还不算完,家里田产渐渐变卖一空,老父母相继染病身亡,结发妻子也跟别人跑了,到最后偌大个宅子就剩他孤零零一个人,对着四面漏风的墙壁唉声叹气。
列位要问了:这魁星爷不是主掌文运的神仙吗?怎的现身后不但没给张家带来福气,反倒招来这般灾祸?
这里头啊,藏着三层道理,待我细细道来:
这第一层呐,叫做得意忘形必生悲。那张秀才见着异象,不去思量如何精进学问,反倒四处张扬。您想啊,魁星真要赐福,何须这般大张旗鼓?这好比如今有人做梦中了大奖,第二天就把活计辞了,您说这不是昏了头么?
第二层道理,唤作福祸本是无门路。您看那张秀才,把全部身家都押在科举这一条道上。这就好比那走钢丝的艺人,眼里只盯着脚下三寸,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要是他当初见着异象后,能分出心思经营些田产,或是学门手艺,何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最要紧的第三层: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那夜所见,保不齐是张秀才日思夜想产生的幻觉?又或是哪个促狭鬼变化模样戏弄于他?您想那魁星爷掌管天下文运,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深更半夜到穷书生屋里摆姿势?
所以说啊老少爷们,人生在世最忌执迷不悟。您看如今有些后生,见着些蛛丝马迹就以为是天降大任。有的求神问卜指望暴富,有的烧香拜佛渴求功名。
要我说啊,这人间正道从来都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脚踏实地,方得始终。
您要不信?咱再说个真事儿:城东王屠户家的傻小子,去年在河边捡着块奇石,纹路活像条金龙。这小子倒好,二话不说把石头摆在肉铺当镇店之宝,照旧每日起早贪黑地经营。
您猜怎么着?今年开春竟被徽商看中,花二百两银子买了去!这才是:不求而得自有时,强求反遭无妄灾。
如今那郓城西关的老槐树下,还时常坐着个白发老翁,逢人便念叨六十年前那个金光灿灿的夜晚。
过路的后生都当他在说疯话,唯有夜半风起时,似乎还能听见老宅里传来声声叹息:魁星啊魁星,你既不来点斗,何苦来我梦中走这一遭......
这正是:
金光乍现本是空,执迷不悟困牢笼。
若将浮云作明月,终成南柯一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