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稚女街头叫卖苦 奇缘偶遇骨肉亲
雨停了,天边却压着沉沉的乌云,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林如意把林天祥的牌位擦得锃亮,牌位前摆着的绿豆糕还冒着热气——那是两个孩子早上特意给爹留的。
小女儿林念慈挎着竹筐,仰着小脸跟哥哥林念安说:“哥,今天去东街吧,那里人多。”她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露出和林如意如出一辙的眉眼,只是那双眼睛里,比同龄孩子多了几分早熟的机灵。
兄妹俩走在街头,念慈清亮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卖绿豆糕嘞……无父无母的孩子,求大家买块糕吧……”
念安起初不好意思,被妹妹拽了拽衣角,也跟着小声喊:“好吃的绿豆糕……”
到了那家绸缎铺门口,掌柜的正要赶人,念慈扑通跪下了:“掌柜的行行好,就卖一会儿,卖完就走!”
正拉扯着,一个背着手的老者走了过来。他穿着体面的绸缎马褂,鬓角有些斑白,目光落在念慈脸上时,忽然定住了,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你……你在这卖糕?”老者的声音有些发颤。
念慈仰起头,见他慈眉善目,便磕了个头:“老爷爷,我娘病了,奶奶也病了,求您让我在这儿卖会儿吧。”
老者愣了愣,挥挥手让掌柜的退下:“卖吧,就在这儿卖。”
念慈眼睛一亮,连忙把筐里的绿豆糕摆出来,一块一块码得整整齐齐。老者站在旁边看着,看她给客人找钱时会把铜板擦干净,看她遇到乞丐会递上半块糕,看她累了就蹲在筐边,用袖子擦汗时露出细瘦的胳膊。
日头偏西时,念慈把最后几块绿豆糕包好,递到老者面前:“老爷爷,谢谢您,这些请您吃。”
老者接过,指尖触到她的小手,粗糙得不像个孩子的手。他从怀里掏出块银子,被念慈连忙摆手推回去:“不要不要,我们只卖糕换钱,不要白给的。”
老者笑了,眼里却有些湿润:“那我买下来,明日你还来吗?”
“来!”念慈用力点头,挎着空筐跑了,跑几步又回头,脆生生喊了句“老爷爷再见”。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老者才收起笑容,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银质发夹,上面镶着颗小小的珍珠——那是二十多年前,他亲手给襁褓中的女儿戴上的。妻子临终前攥着他的手,眼泪淌了满脸:“一定……一定要找到如意……”
他成了富商,娶了新妻,生了儿子,可找女儿的念头,像根刺扎在心里,二十多年没断过。刚才那女孩的眉眼,那股子倔强又机灵的劲儿,像极了他模糊记忆里的女儿。
“老爷,这绿豆糕……”随从递过来一块。
老者尝了一口,绿豆的清甜里带着点微微的涩,像极了当年林桂香卖的味道。他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进铺里:“去查查,这附近卖绿豆糕的人家,是不是有个叫林如意的妇人。”
随从应声而去,老者站在窗前,手里摩挲着那枚发夹,目光望着念慈消失的方向。天边的乌云裂开道缝,漏下点金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竟有些晃眼。
念慈回到家,把铜板倒在桌上,哗啦啦响。林如意咳着嗽坐起来,摸了摸女儿冻得发红的耳朵:“今天卖得好?”
“嗯!”念慈献宝似的把遇到老者的事说了,“那老爷爷可好了,还让我明天再去呢。”
林桂香躺在床上,拉着念慈的手叹气:“苦了这孩子了……”
念慈却笑着往奶奶嘴里塞了块软糕:“不苦,等卖够了钱,就给娘和奶奶抓药,还能把爹的铺子赎回来!”
夜里,念慈躺在床上,听着娘在隔壁咳嗽,悄悄从枕下摸出片星星纸——那是爹出事那天买的,她一直留着。月光从窗缝钻进来,照亮纸上模糊的血迹,她攥紧了纸,在心里偷偷许愿:爹,你看,我能照顾好娘和奶奶了。
而绸缎铺的后院里,老者还在对着那几块绿豆糕出神。随从匆匆回来,低声道:“老爷,查到了,确实有个叫林如意的妇人,丈夫刚去世,婆婆卧病,带着两个孩子卖绿豆糕……”
老者猛地站起来,手里的发夹差点掉在地上。二十多年的寻觅,原来近在咫尺。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想,明天一定要早点去铺子里——有些缘分,兜兜转转,终究是要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