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意蹬着三轮车往家赶,车斗里的空竹筐随着颠簸哐当响。刚拐过山脚,就见路边草丛里躺着个人,灰布长衫被血浸透了,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着,显然伤得不轻。
“喂!你怎么样?”她赶紧停下车,蹲过去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还有气。这人看着二十出头,眉眼俊朗,只是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能……能送我回家吗?”年轻人咬着牙,声音发颤。
林如意没多想,把他胳膊架到自己肩上,使劲往起扶。他个子高,压得她踉跄了两步,膝盖在石头上磕出个红印。“忍着点!”她咬着牙,半拖半架地把人弄到三轮车斗里,又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垫在他身下,“你家在哪?”
“东街……刘府……”
林如意心里“咯噔”一下——东街刘府,不就是那个开绸缎铺的富商吗?她没再多问,蹬起车往东街赶。山路不好走,她弓着身子,脚下像踩着风火轮,额头上的汗滴进眼里,涩得生疼。车斗里的人时不时闷哼一声,她就回头喊一句:“快到了!”
到了刘府门口,朱漆大门紧闭。林如意放下车闸,拍着门板喊:“有人吗?刘府有人吗?”
门“吱呀”开了条缝,管家探出头,见是个卖绿豆糕的妇人,还有车斗里受伤的少爷,脸色骤变:“你是谁?怎么把少爷弄成这样?”
“我在山上见他受伤,送他回来的。”林如意抹了把汗,“快开门,他伤得重!”
管家不情不愿地开了门,往里喊了声“老爷!少爷出事了!”。刘老爷拄着拐杖快步出来,看到车斗里的儿子,脸瞬间沉得像锅底。
“爹……”刘少爷挣扎着想坐起来,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林如意赶紧上前:“老爷,他腿好像断了,得赶紧请大夫。”说着从路边折了根结实的树枝,剥了皮递过去,“先拄着撑一下。”
刘少爷刚要接,管家在刘老爷耳边嘀咕了几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飘进林如意耳朵里:“老爷您看,少爷准是又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才弄成这样。这女人来路不明,怕不是故意碰瓷的……”
刘老爷的脸色更难看了,拐杖往地上一顿,指着林如意厉声问:“你是谁?我儿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我救了他!”林如意皱起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救了他?”刘老爷冷笑一声,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她,“我看是你把他引到山里,设了圈套吧!小小年纪不学好,穿得这样寒酸,跑到我刘府来装什么好人?”
“爹!她真是救我的!”刘少爷急得想辩解,却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闭嘴!”刘老爷瞪向儿子,“我看你就是被这些来路不明的女人迷昏了头!整天不务正业,不是去画那些没用的画,就是跟这些……这些娼妓鬼混!”
“你说什么?”林如意的血“噌”地涌上头顶,她这辈子最恨别人糟践她的名声。她把手里的树枝往地上一摔,指着刘老爷骂道,“我好心救你儿子,你不谢就算了,还敢骂我?你这种人,就算有再多钱,心也是黑的!”
“你敢骂我?”刘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拐杖指着她,“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我赶出去!”
管家早就等着这句话,冲上来推了林如意一把:“滚!我们刘府不欢迎你这种下贱东西!”
林如意被推得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在三轮车把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她看着刘老爷那张刻薄的脸,看着车斗里急得直摆手的刘少爷,再看看管家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行!你们刘府的人,我高攀不起!”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瞪了管家一眼,“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么对我!”
说完,她跨上三轮车,头也不回地蹬着车走了。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在替她委屈。
刘府里,刘老爷还在骂儿子:“你看看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满嘴胡吣,一点规矩都没有!”
刘少爷捂着腿,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爹!她真是好人!要不是她,我可能就死在山里了!张管家在您耳边说什么了?您怎么能这么说她?”
管家在一旁假惺惺地劝:“少爷,老爷也是为您好。这女人看着就不是善茬,您还是少跟她来往……”
刘老爷被儿子顶撞,心里更气,一甩袖子进了屋:“你自己反省反省!没我的话,不准出房门!”
刘少爷看着紧闭的房门,又望向林如意离开的方向,心里又急又悔。他攥紧了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救他的妇人,好好跟她赔罪。
而林如意蹬着车,越想越委屈,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几个铜板,那是今天送货赚的钱,够给婆婆抓两副药了。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擦掉——哭有什么用?日子还得往下过,为了婆婆,为了孩子,她得撑住。
只是她不知道,今天这场误会,这份屈辱,都藏着日后重逢的引线。命运的轮盘,早已在她救下那个年轻人的瞬间,悄悄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