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岑苍栖愣了一瞬，眼眸垂下，“我只是想尝试着揣测绾绾的心思。”
他这副模样倒让我生出一种误会了他的感觉。
不怪我心思敏感，实在是他近来的表现与从前大相径庭。
“好了好了，睡觉。”我小手一捞，径直将他捞进了被窝。
没有什么事情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次日醒来，窗外的天光尚未大亮，低垂的乌云便沉沉地压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
怕是要下雨。
“看样子是去不成博物馆了。”吃午饭的时候我有些泄气地嘟囔。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臂上细腻的人皮表层，一丝冰凉传来。
这东西娇贵得很，最怕沾水，雨天出行无异于自找麻烦。
徐叙站在窗边，目光穿透玻璃窗凝视着灰蒙蒙的世界，侧影显得有些疏离。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既然出不了门，那我下午回去一趟。”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语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有些事，早解决，早解脱。”
他今日显然精心拾掇过自己，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素来有些懒散的眉眼也显得格外清朗。
只是眼底那一抹淡淡的乌青，泄露了昨夜辗转难眠的心事。
回家，对他而言，是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期待与忧虑交织成的结。
“嗯，”我应声，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想说什么宽慰的话，却又觉得词穷，最终只是轻声道：“早些回来，等你吃晚饭。”
既然下雨，昨天商量好的跟徐叙一起去他家的事情便也只能就此作罢。
他点点头，身影消失在门后，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岑苍栖，以及角落里专心致志的银珠。
不得不说，银珠是我见过最努力上进的鬼，只要无事缠身，她那双苍白的手必定捧着徐叙给她的古籍，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神情专注得仿佛在汲取天地精华。
对比之下，我顿觉自惭形秽，也随手抄起一本书。
然而，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带着催眠神力，一落入眼帘，沉重的倦意便如潮水般涌来，眼皮像坠了千斤石。
没翻几页，我就败下阵来，索性将书盖在脸上，让昏暗遮蔽视线，只留下轻微的叹息声。
“银珠，”我闷闷的声音从书页下传来，带着点探究的好奇，“我从前……上过学吗？”
银珠闻言，从书中抬起头，漆黑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努力翻找那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记忆。
“嗯……”银珠像是在思索，“在我们越朝，讲究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老爷疼小姐，从不认同这些，花重金请了好几位有名望的夫子来府上授课呢。”
“不过……”
银珠停顿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不过什么？”我移开脸上的书，坐起身追问。
“不过小姐您呀，一坐进学堂，那眼皮子就跟抹了浆糊似的，黏得分不开。”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夫子被气跑了好几个……还好，小姐天资聪颖，总算是学了些进去，没全糟蹋了老爷的心意。”
……
难怪。
我说我这脑子，怎么一看书就疲倦。
“阿栖，”我眼珠一转，顺手就把那本让我头疼的古籍塞到旁边一直安静待着的岑苍栖怀里，带着点耍赖的娇蛮。
“你念给我听。”
岑苍栖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一片温软的笑意，“好。”
他小心地翻开书页，指腹抚过那些古老的文字，然后开始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诵读起来。
倒是有奇效。
那些内容很快便在我脑子里清晰地烙印下来。
于是，被阴云笼罩的下午，屋里便只剩下岑苍栖清朗平和的诵读声，以及窗外渐渐密集起来的雨点敲打玻璃的声响。
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朦胧的水雾。
四点钟左右，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徐叙站在门口，浑身湿透。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挺直的鼻梁不断滴落，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早上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早已塌陷凌乱，紧贴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
那双平日里深邃沉静的眼眸，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灰暗。
银珠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书都差点滑落。
我的心倏地一紧，眉头紧紧蹙起，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与担忧。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徐叙沉默地转过身，没有回答，约莫半小时后，门再次打开。
他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物，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湿气被蒸腾干净，但眼底那份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空洞，却清晰可见。
“他们让你难堪了？”我试探着问。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这模样，像是一只被雨浇透的狗。
比之前从三才观偷了东西后回到玉山村时还狼狈。
那时顶多是脏了些。
“没有，”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声音低沉，“家里没人。”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
“我就等了等。”
“什么？”我拔高声音，“没见到人？那你还能把自己弄成这副落汤鸡的样子？”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找出一点端倪。
“下雨都不知道往家里跑吗？”我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这不像一惯心思缜密的徐叙。
他纵使什么事情都迁就我们，但在外人面前，却也从来不会吃亏。
“似乎是出门了，便随意等了等。”他微微侧开脸，避开我探究的目光。
“好随意……”我无奈摇了摇头。
随意到将自己弄成这样狼狈的模样。
我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放缓了语气。
“那下次吧，天气好了我们一起去。”
今天没看成的热闹，还有补上的机会。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暮色降临。
我打开窗，湿漉漉的空气里带着雨后尘土的气息。
徐叙便建议带我们出门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