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这座千年古城,仿佛是从时光深处打捞出来的一件旧物。
每一块斑驳的青石板,每一角飞翘的屋檐。
甚至那些悬挂在商铺门楣上的、带着古拙字体的招牌,都无声地弥漫着从地底古墓里渗透出来的、沉淀了太久的岁月气息。
我倒是没来过这种地方,不禁充满了好奇与探索。
“瞧那些屋子,”银珠指着前方一排古色古香的建筑,腕间的银镯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发出细微的叮当声。
“跟咱们越朝的老屋可真像几分。要不是知道越朝故地在玉山村,我差点儿要以为这里才是它残存的旧址。”
她的话让我心头一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长宁记忆里见过的、岑家府邸前那条荒凉空寂的长街。
眼前的建筑风格,确实有那么几分神似。
只是,细看之下,这不过是古代常见的营造法式,并无太多独到之处,倒也不必过分在意。
我按下心头那点微澜,牵着岑苍栖的手,随意拐进了一家售卖首饰的铺子。
铺子里珠光宝气,那些圆润饱满、色泽莹润的玉石项链瞬间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察觉到我的喜爱,岑苍栖默不作声地开始在一排排货架间细细挑选起来。
我则为银珠选了一串碧绿通透的玉石珠串。
这珠串戴在她腕上,与她原有的那只古朴银镯相映成趣,轻轻晃动时,玉石与银器碰撞,发出叮叮咚咚清脆悦耳的声响,煞是好听。
岑苍栖最终替我挑了一枚戒指。
戒身并非寻常的圆环,而是如同灵蛇盘绕的姿态蜿蜒而成。
色泽是深邃神秘的朱砂暗红,在灯光下流转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润光泽。
“还不错,”我举起手,对着光仔细端详着那缠绕在指间的暗红玉戒,满意地点点头。
徐叙一如既往地默默跟在后面,适时地为我们的挑选付了账。
浅浅逛了一会儿后,我们便寻了一家看起来颇有人气的家常菜馆走了进去。
店内生意兴隆,座无虚席。
不过我们运气也不错,堪堪抢到了角落里最后一张空桌。
趁着徐叙点菜的功夫,我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古城的景致打造得确实用心,难怪即便知晓脚下每一步都可能踩着一座沉睡的古墓,也依旧吸引了八方来客,趋之若鹜。
就在我望着窗外街景微微出神之际,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诶,”我立刻收回目光,下巴朝着门口方向轻轻一扬,示意徐叙看去。
大门口走进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正是在申都时上门来给我们送符的老道。
而那符里,里面藏着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魂咒。
徐叙闻声放下菜单,凝神望去,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凝重。
“是他。”
“我去把他按住?”银珠反应极快,袖口一撸,杏眼圆睁,已是跃跃欲试。
“算了,这里人多眼杂。”徐叙及时制止。
“我们盯着他,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那老道似乎也是来用饭的,与前台掌柜言笑晏晏,显得颇为熟稔。
店内明明已无空位,掌柜竟硬是给他腾挪出了一张小桌。
我们的饭菜很快上桌,这顿饭却吃得心不在焉。
银珠的一双眼睛如同钉子般牢牢“焊”在了那老道身上,警惕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眨眼间就溜走。
那老道倒似浑然未觉,只埋头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饭菜。
与当初在申都登门时那副道貌岸然、仙风道骨的做派大相径庭,此刻倒像个寻常的食客。
好不容易等到他吃饱喝足,抹了抹嘴起身离去。
我们立刻结了账,不动声色地尾随其后。
起初还混迹在街头熙攘的游客之中,但跟着跟着,脚下的路却越来越窄,两旁的古墙越来越高,行人也肉眼可见地稀少起来。
徐叙的脚步率先慢了下来,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一丝警觉,“不对劲……他像是在故意引我们来此。”
话音刚落,前面的老道却突然顿住脚步。
老道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狭窄巷弄精准地投向我们,眼神里带着一种早已洞悉一切的意味深长。
而一瞬间,原本我们周围还有三俩游客,此时他们的身影也骤然消失在小巷里。
仿佛从未出现过。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游客遮掩我们的身形,我们才会放松警惕的跟在这老道身后。
“找你们,找的还挺费劲。”老道气定神闲地开口。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我们几人,最后,那视线却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我身旁的岑苍栖身上。
我此时忽然意识到,这老道并非是冲着我来的。
而是站在我身侧的岑苍栖。
从那离魂咒,到如今刻意将我们引到此处。
我脑中不禁浮现那时在苍山,将岑苍栖救出来后,那邪祟口中的话。
“时机未到,势在必得。”
眼前,便是它等的时机吗?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老道身上,试图从他身上看出那抹邪祟的影子。
银珠早已如临大敌,一个箭步抢上前,双手微抬,隐隐有法力流转的光泽在指间闪烁。
将我们护在身后,显然是要将这段时日勤学苦练的本事在此刻尽数施展出来。
我悄无声息松开了岑苍栖的手,眼神示意徐叙带着他先离开这小巷。
徐叙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岑苍栖的手臂,转身便要向巷口退去。
仅仅后退了数步,他的后背便“咚”地一声闷响,重重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
巷口明明近在咫尺,车水马龙清晰可见,外面的行人步履匆匆,对巷内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视若无睹。
巷口外的主街上游人依旧如织,喧嚣隐隐传来,却诡异地与这条小巷隔绝开来。
看样子,这老道是有备而来。
在饭店的“偶遇”,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他认准了我们就算看见了他也不会贸然动手,而是会悄悄跟上来。
老道依旧站在那里,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仿佛在欣赏着猎物落入陷阱时徒劳的挣扎。
可他如何能确定,到底谁才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