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子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周怀古死水般的心湖。
“严嵩七十大寿,要在府中大摆宴席三日。”青羽卫首座的声音压得极低,他面前摊开的,是一幅精细的严府地形图,“届时各路官员、富商云集,守卫虽多,却也最是松懈。这是我们混进去的唯一机会。”
周怀古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标注的“正厅”二字上。宴席,不过是严嵩用来粉饰太平、探听虚实的幌子。而他要找的,是藏在深宅大院里,能将严党彻底钉死的证据——《逆鳞录》的下卷。
“我去。”他沉声道。
“不行!”凌虚子立刻反对,“您身份敏感,一旦露馅,全盘皆输。我去,您在外接应。”
“凌虚子,”周怀古抬起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冷静,“你是青羽卫的剑,目标是斩将夺旗。而我,是那根引蛇出洞的线。由我进去,才能找到他们真正的巢穴。”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人皮面具:“再说,演一个搜刮民脂民膏的盐商,我可比你有天赋。”
三日后,京城,严府。
红绸挂,锣鼓喧,寿宴当日,严府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周怀古一身锦缎盐商打扮,脸上挂着商人特有的谄媚笑容,随着人流混入了府中。他怀里揣着凌虚子精心制作的假身份文牒,腰间,那半块与玉珏合一的青霄玉,正贴着心口,微微发烫。
宴会厅里,丝竹悦耳,舞姬曼舞。严嵩坐在主位,满面红光,接受着百官的恭维。周怀古端着酒杯,穿梭在人群中,耳朵却捕捉着府内护卫巡逻的脚步声。他知道,真正的危险,不在这些觥筹交错之间,而在那深宅大院的某个角落。
趁着侍女端着果盘经过,他状似无意地撞了过去,顺手将一枚淬了迷药的银针弹入对方袖中。侍女闷哼一声,悄然软倒。周怀古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袍,换上侍女的衣衫,低着头,混进了通往内宅的回廊。
凭借着前世对这府邸布局的记忆,以及玉珏隐隐的指引,他避开巡逻的护卫,如鬼魅般潜行至书房外。
书房门虚掩着。
周怀古屏住呼吸,闪身而入。屋内弥漫着浓郁的墨香与檀香,书架上摆满了古籍。他没有时间一一翻找,径直走向书案后的暗格——那是他前世就知道的,严嵩藏匿密档的地方。
“咔哒。”
暗格应声而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排排用油布包裹的卷宗。周怀古一眼便认出,其中一卷的封皮,正是《逆鳞录》。
他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半卷书。纸张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血红的符文与谶语,与他在青霄山见到的那上半卷,笔迹如出一辙。
找到了!
他迅速翻到最后一页,准备将整卷书带走。然而,当他翻开最后一页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那张纸,是空的。
不,不是空的。
纸的边缘,残留着整齐而暴戾的撕痕。显然,这最后一页,被人用蛮力硬生生撕了下去!
一股寒意,从周怀古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严嵩知道《逆鳞录》的下落!他不仅知道,还在自己动手前,撕走了最关键的内容!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整卷书塞进怀里,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残缺的页面。凭借着记忆和对符文的熟悉,他依稀能辨认出一些只言片语。
“……甲子之期……”
“……龙门……”
“……以人皇种之血……”
“……祭烛阴邪瞳……”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扎进他的心里。
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寿宴的喧嚣仍在继续,宾客们还在为严嵩的“福寿安康”举杯庆贺。没人知道,一场足以倾覆天下的血祭,已经在一个疯子的主持下,进入了倒计时。
而撕去最后一页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严嵩自己。
他不是在隐藏秘密,他是在向整个玄门,向这九州大地,宣告他的胜利。
周怀古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严嵩,你到底,想干什么?!
而那个被撕走的答案,正像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心头,等待着,在最致命的时刻,给予他,乃至整个天下,最沉重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