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那道裹挟着雷霆之怒的最后通牒,如同烧红的铁块,狠狠烙在了江宁、苏州两府官员的心头。十日之期,革职查办!字字千钧,不容置疑。
与此同时,由赵破虏亲自挑选的一百名北地悍卒,也已悄然抵达江南。他们并未张扬入城,而是化整为零,以商队护卫、投亲农户等各种身份,混入了江宁、苏州两地,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却随时能凝聚成致命的激流。
山雨欲来风满楼。
江宁府,韩文远知府坐在签押房里,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公主府的严令,沈老翰林那边隐晦的警告,如同两把钳子,将他夹在中间,进退维谷。他烦躁地踱着步,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士族影响力的恐惧。他猛地一拍桌子,对心腹师爷吼道:“传令下去!让下面那些胥吏、乡绅都给我收敛点!栖霞庄的官田,立刻清点划拨!谁敢再阳奉阴违,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然而,地方势力的惯性,以及某些核心士族的暗中授意,绝非韩知府一道命令就能立刻扭转。
桑梓镇,那几家与周主事签订了试种契约的小织坊主,在接到官府“不得阻挠”的通知后,刚刚松了口气,准备在自家院后翻整土地,当夜便遭了殃。
数名蒙面歹徒手持棍棒,踹开坊主李老栓家的院门,见人就打,见物就砸!李老栓年迈的老父被打得头破血流,卧病在床的老妻受惊过度,当晚就咽了气。歹徒临走前,恶狠狠地留下话:“敢种那北地妖薯,这就是下场!下次烧的就是你的织机和房子!”
同样的事情,在白石乡、在江宁府下属其他几个有试种意向的村庄,几乎同时上演。手段凶残,目的明确——杀鸡儆猴,用血腥的恐怖,彻底掐灭任何敢于尝试的念头。
消息传到周主事耳中,他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他带着几名吏员和刚刚抵达的北地护卫,火速赶往桑梓镇。
李老栓家一片狼藉,灵堂凄冷,哭声悲切。看到周主事到来,李老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周大人!不是小人不种!是小人不敢种了啊!再种下去,小人全家性命都不保啊!求大人开恩,放过小人吧!”
看着眼前家破人亡的惨状,听着那绝望的哭嚎,周主事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猛地转身,对带队前来的北地护卫队正,一个名叫铁柱的黑脸汉子吼道:“查!给老子查!就算把桑梓镇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群无法无天的畜生揪出来!”
铁柱眼神冰冷,如同北地的冻土,他只吐出一个字:“是!”
北地悍卒的效率,远超江南胥吏的想象。他们不靠刑讯逼供,不靠人情关系,只靠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追踪、排查、以及对于暴力和血腥近乎本能的嗅觉。
不过半日,铁柱便锁定了桑梓镇上一个有名的地痞头目,外号“癞头三”。根据线索,前夜带头行凶的,正是他手下的几个混混。
是夜,月黑风高。铁柱带着五名手下,如同鬼魅般摸到了“癞头三”藏身的赌坊后宅。
赌坊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癞头三”刚刚赢了不少钱,正搂着一个粉头喝花酒,得意洋洋地吹嘘:“……在桑梓镇这一亩三分地,老子就是王法!沈家老爷吩咐下来的事,办得漂亮!回头少不了兄弟们的好处……”
他话音未落,房门被“砰”地一声踹开!铁柱等人如同煞神般冲了进来,手中钢刀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
“你们是什么人?!”“癞头三”吓得酒醒了一半,色厉内荏地吼道。
铁柱根本不答话,目光一扫,瞬间锁定了一个脸上带疤、眼神闪烁的混混,正是那夜行凶的骨干之一。他身形如电,猛地前冲,钢刀带着凄厉的风声,直劈而下!
那疤脸混混甚至来不及反应,一颗大好头颅便已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喷溅了“癞头三”和那粉头满脸满身!
“啊——!”粉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当场昏死过去。
赌坊内瞬间死寂,所有赌客打手都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
铁柱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冰冷的目光落在瘫软在地、裤裆湿透的“癞头三”身上。
“说,谁指使的?”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是……是沈府……沈府的管家……让……让小的干的……”“癞头三”早已吓破了胆,竹筒倒豆子般全都招了,“说……说是要给那些想种红焰薯的泥腿子一点颜色看看……”
铁柱记下关键信息,手起刀落,结果了“癞头三”的性命。对于这种为虎作伥、残害百姓的人渣,他没有任何怜悯。
“清理干净。”他对手下吩咐一句,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次日清晨,“癞头三”和几个骨干混混的人头,被高悬在桑梓镇的镇口旗杆上。北地悍卒用这种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向所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宣告: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江宁府。一时间,所有蠢蠢欲动的暗势力都被这股来自北地的酷烈煞气震慑住了。地痞流氓噤若寒蝉,再不敢轻易接受士族的“委托”。
然而,血腥的镇压,也带来了新的问题。
江南士林一片哗然!他们抓住北地悍卒“滥杀”、“酷烈”的行径大做文章。沈老翰林更是联合多位致仕官员和书院山长,联名上书朝廷,痛心疾首地控诉初颜公主“纵容属下行凶”、“视江南百姓如草芥”、“破坏江南百年文治”、“其行径与暴戾无异”!
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京城,言辞激烈,字字泣血。仿佛初颜公主和她派去的人,才是江南动荡、百姓遭殃的罪魁祸首。
朝堂之上,原本稍稍平息的非议再次甚嚣尘上。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的大臣,也对北地悍卒的“过激”手段表示了不满。
“殿下,江南舆论对我们极为不利!”青羽忧心忡忡地禀报,“沈家等人的奏章,在士林中影响极大。都察院已有御史准备弹劾殿下御下不严,滥施酷刑!”
初颜看着那些充满“正义”与“悲愤”的奏章抄本,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早就料到对方会借此发难。
“他们只看到北地士卒杀人,却看不到地痞流氓行凶时,江南的‘文治’在哪里?官府的‘王法’又在何处?”她语气冰冷,“既然他们喜欢讲‘文治’,那本宫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文治武功’!”
血,已经流了。
但这血,不能白流。
这青苗,既然染了血,就要用这血,浇灌出更加强韧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