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田村的傍晚宁静而祥和。
南佑和荧来到村边一处简陋但整洁的院落前。
木质的院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劈柴声。
南佑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叩响了院门。
劈柴声停了下来。片刻后,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位身形佝偻、面容饱经风霜的老者——柴门克巳出现在门口。
他手上沾着木屑,疑惑地打量着门外的陌生来客。
“你们是……?”
老者的声音沙哑。
南佑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老人家您好。冒昧打扰,请问这里是柴门二郎的家吗?”
柴门克巳的目光在南佑脸上停留了片刻。
起初是疑惑,随即,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颤动,仿佛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被触动了。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不是警惕,更像是一种陷入沉思的困惑。
“二郎……他是我儿子。”
克巳的声音放缓了些,眼神依旧停留在南佑脸上,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南佑保持着平静:
“我们是……他从前在外的朋友。多年未见,路过此地,特来拜访。”
“朋友……”
柴门克巳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目光依旧没有从南佑脸上移开。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陌生人,而像是在确认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几秒的沉默后,他眼中的困惑渐渐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几乎是本能的恭敬所取代,尽管这恭敬连他自己可能都无法解释。
他猛地侧身,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让开门口,语气也变得异常客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啊……原来是……是二郎的朋友!快请进,快请进!寒舍简陋,真是怠慢了!”
他这过于突兀的热情转变让南佑微微一怔,荧也敏锐地注意到了老人态度的异常。
院子不大,收拾得井井有条。
克巳匆忙地用袖子擦了擦木凳,请他们坐下,手脚似乎都有些无措。
“真是不巧。”
克巳搓着手,语气里带着歉意,目光却仍时不时地、飞快地瞥向南佑,仿佛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二郎那小子,吃过午饭就出去了,说是去村头的……唉,大概是又去那里喝酒闲晃了吧。”
提到儿子的去处,老人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难以掩饰的无奈和失落。
南佑压下心中的异样感,温和地说:
“没关系的,老人家,我们等等便是。”
克巳叹了口气,话匣子打开了,但他的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南佑身上,仿佛在对他倾诉:
“二位……是他以前的朋友,想必也知道,二郎他……以前在外面,是跟着……跟着大人物做事的,是正经的武士老爷!”
老人说到“大人物”时,语气加重了些,目光再次飞快地扫过南佑的脸,那眼神复杂极了,混合着残留的骄傲和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哀伤。
“那时候他回来探亲,多威风,多精神!村里谁不羡慕我柴门家出了个有出息的儿子!”
他的声音高昂了片刻,但很快又低沉下去,被浓浓的忧虑所取代:
“可……可自从去年,仗打完了,他回来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老人摇着头,声音里充满了心痛:
“他把那身光鲜的衣裳和刀都收了起来,再也不提外面的事。整天……唉,就跟没参军前一个样,游手好闲,不是喝酒就是闲逛,怎么说他也不听。我这当爹的……看着心里难受啊。”
南佑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老人这番话,不仅仅是感慨,更像是在对着某个“特定的人”诉说儿子的不幸与变化。
他似乎在潜意识里,将南佑与儿子那段“风光”的过去联系了起来。
果然,克巳抬起头,目光不再是看着一个普通的访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深切的期望,牢牢锁定了南佑:
“不过……看到您……你们还能来找他,我这心里……又好受了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异常诚恳,甚至带上了几分卑微的请求:
“这位先生……您……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要是……要是您能有机会,带他再出去走走,历练历练,让他重新振作起来……离开这个让他消沉的地方……那我这个当爹的,真是……真是感激不尽啊!”
这番几乎是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在南佑的心上。
这位老父亲,凭借某种模糊的记忆或直觉,认出了他绝非凡俗,并本能地将儿子重新振作的唯一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他却不知道,眼前的人,正是导致儿子沉沦的根源之一。
南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愧疚与酸楚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荧在一旁,安静地将一切尽收眼底,她适时地轻轻碰了碰南佑的手臂。
南佑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对柴门克巳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沉重承诺与深切愧疚的表情,他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人家,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一定会……让他好起来。”
他没有用“我们”,而是用了“我”。
这是一个极其个人化的、沉重的承诺。
柴门克巳听到这句话,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仿佛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保证,连7连点头,声音都有些哽咽:
“好,好……谢谢您……谢谢您……”
老人转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颤巍巍地走向屋里:
“我……我去给你们倒碗水。等等他,他应该……快回来了。”
望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南佑的双手在膝上悄然握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踉跄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哼唱,打破了夜的寂静。
柴门克巳脸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低声道:
“……回来了。”
话音未落,院门被“哐当”一声粗暴地推开。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