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心中已萌生去意,正准备寻个由头起身告辞,雅间的门外却响起了几下轻柔而谨慎的敲门声。
“婉娘,婉娘,你在忙吗?” 是王妈妈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婉娘起身,莲步轻移,打开了房门。门外的王妈妈脸上堆着职业性的、略带讨好的笑容,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房内的林轩和苏文博,然后对着苏文博说道:“苏二少爷,打扰您雅兴了。您府上的下人正在门外候着,说是有紧要事情需立刻禀报您。”
“哦,知道了。麻烦王妈妈让他稍候片刻,我马上就来。”
苏文博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口饮尽,站起身,对着婉娘抱了抱拳,动作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正经:“婉娘姑娘,今日多有打扰,聆听雅音,受益良多,我等就先告辞了!”
林轩也顺势站起身,拱手道:“婉娘姑娘,多谢款待,告辞。”
“林姑爷,请稍等!” 婉娘却轻声唤住了他。她快步走到梳妆台旁,从一个精致的木盒中,取出了一个用素色锦缎包裹的长条形物件。她双手捧着,递到林轩面前,眼神清澈而真诚。
“林姑爷,您能作出《月亮代表我的心》这般意境深远、情感真挚的曲子,在音律上的造诣想必是极高的。婉娘身无长物,为了答谢您允我演唱此曲,以及方才在台上的解围之恩,实在不知何以为报。”
她轻轻将包裹递过,“此物,本是想……罢了,如今,婉娘将它赠与您。它在我这里是蒙尘,在您手中,或能遇得知音。希望您日后能藉此物,创造出更多动人的旋律。”
林轩微微一愣,随即坦然接过。
入手微沉,隔着锦缎也能感受到其挺括的轮廓。他心中明了,这大概率是一管洞箫。正好,苏文博那家伙喜欢摇扇子装文人,自己以后若想附庸风雅,也算有个道具了。
他小心地揭开锦缎一角,只见一管紫竹洞箫静静躺在其中,竹质油润,色泽深沉,箫身雕着淡淡的云纹,孔洞打磨得光滑无比,尾部还缀着一条品相极佳的青色流苏。一看便知,这绝非寻常之物,价值不菲。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这管箫,原本恐怕是她精心准备,想要送给那位远在省城的苏文渊的吧?如今却将它送给了自己这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只怕是苏文博方才那番关于“喜欢就要冲破阻碍”的激烈言辞,像一根针,刺破了她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和期待的气泡。因为看不到希望,所以她选择了主动割舍,将这份或许永远也无法送出的情谊,转赠他人,也算是与过去的念想做一个了断。
“多谢婉娘姑娘,此物甚好,林某定会珍惜。”
林轩郑重说道,没有点破,只是将这份馈赠和其背后的决然一同小心收起。
二人出了碧波阁,果然看见苏文博的贴身小厮阿福正低着头,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
苏文博上前,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笑骂道:“阿福,你个死家伙,出什么大事了?火急火燎地跑来寻本少爷,坏我雅兴!”
阿福被踢了一脚,也不恼,反而脸上立刻扬起如释重负的笑容,凑近低声道:“少爷!少爷!是大喜事!夫人回来了!”
苏文博眼睛瞬间一亮,音量都拔高了几分:“哦?我娘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就刚才!夫人一回府就问起您,此刻正在花厅等着呢!”阿福连忙回道。
“那还等什么!走走走,赶紧回家!”苏文博一听,拉着林轩就要走。
林轩却比他多想了一层,他拦住兴冲冲的苏文博,看向阿福,神色认真地问道:“阿福,是夫人让你特意来碧波阁寻少爷的?”
他得确认一下,苏夫人是否知道他们来了这种地方。
阿福机灵地摇头:“没有没有!姑爷放心,夫人只是吩咐小的们赶紧寻少爷回府,并不知道少爷在何处。是小的心想少爷可能在此…这才找过来的。”
林轩闻言,心下稍安,点了点头:“那就好。”
苏文博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哎呀,姐夫,你也太小心了!就算我娘知道,也不会说我什么的!她最疼我了!”
林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是她亲儿子,她自然舍不得说你什么。可我呢?我一个赘婿,跟着小舅子跑来这种地方,要是被你姐知道了,我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苏文博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讪笑道:“哦,对对对!是我考虑不周!姐夫你放心!”
他搂过阿福的肩膀,对林轩保证道:“阿福是我绝对的心腹,跟你家三七一样,忠心耿耿!该说的会说,不该说的,旁人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嘴巴严实得很!”
阿福也连忙表忠心:“林姑爷放心,小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数!”
“如此,才好啊。”林轩微微颔首,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嘀咕,“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苏家二房府邸。
跟着苏文博来到二房所在的院落,一进垂花门,苏文博就夸张地张开双臂,发出一声带着撒娇意味的呼唤:“娘——!”
只见花厅中,一位身着淡紫色缠枝莲纹襦裙的妇人闻声转过身来。她约莫四十上下年纪,容貌端庄,皮肤保养得宜,眼角虽有细纹,却更添几分温婉风韵。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绾成一个简单的圆髻,只插着一支素雅的玉簪,通身上下并无过多奢华饰物,气质娴静如水,与苏家二老爷苏永年那富态精明的模样截然不同。她便是苏文博的母亲,苏永年的正妻,柳氏。
苏文博像只归巢的雏鸟,快走几步,与迎上来的柳氏轻轻拥抱了一下。
“娘啊,您可算回来了!孩儿可想死你了!您这一去姥姥家就是大半个月,是不是都快把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给忘到脑后去了!”
苏文博将头埋在母亲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十足的依赖。
柳氏笑着,宠溺地轻轻捶了他后背两下,语气温柔:“傻小子,净胡说八道!你可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忘了谁,还能忘了你?”
苏文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还在母亲身上依赖地蹭了蹭脸颊。
“好了好了,多大个人了,还这般作态,也不怕旁人笑话。”
柳氏轻轻推开了他,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让为娘好好看看你……嗯,好像瘦了些。”
忽然,她目光一凝,落在了苏文博的右眼角,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青紫色痕迹。
“咦?你这眼角是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她的语气立刻带上了关切和一丝严厉。
苏文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挡住了眼角,支吾道:“没…没什么,娘!就是…就是不小心被蚊虫叮咬了,我自己挠的!过两天就消肿了,不碍事!”
柳氏明显不信,自己儿子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她微微蹙眉,又靠近些嗅了嗅,敏锐地问道:“哦?是吗?那你身上的香水气味,又是从何而来?”
“这个…这个…” 苏文博顿时语塞,眼神飘忽,下意识就想把林轩拉出来挡枪,“这个是我带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