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永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羞窘,猛地侧过身去,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带着点赌气的成分,“你娘一出去就是半个月,音讯全无,一封书信也不知道往家里寄。我看啊,她眼里早就没有我们父子俩了!说不定在外面逍遥快活,乐不思蜀呢!”
这话更是点燃了柳氏的怒火。她气冲冲地大步走到苏永年面前,毫不畏惧地抬头盯着他那闪躲的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好你个苏永年!你还好意思怪起我来了?是!我是出去了半个月!可我为什么出去那么久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可你倒好,这半个月以来,你可曾派过一个人,递过一句话,去我娘家接我回来?没有!一次都没有!我看啊,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心里早就没我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你好赶紧续弦,再娶一房年轻貌美的回来啊?!”
她越说越气,话语也带上了几分妇人家吵架时惯有的夸张和委屈。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苏永年像是被踩到了痛处,急得额头冒汗,连忙反驳,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苏永年可以对天发誓,从未动过另娶的心思!你……你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没有最好!”柳氏见他急了,心中的气稍微顺了一些,但面上依旧冷着,狠狠地白了苏永年一眼。她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丈夫,转身拉起儿子的手,脸上瞬间又切换回慈母模式,语气温柔:“文博,走,扶娘亲回房休息。这一路马车颠簸,累得很。我们不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苏文博夹在父母中间,左右为难。他看了看一旁脸色铁青、憋屈又无处发泄的父亲,又看了看一脸“我需要安慰”的母亲,最终,孝心占据了上风。他一甩袖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搀住母亲的胳膊,应声道:“好的,娘!您慢点走,小心台阶!”
完全无视了身后父亲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林轩嘴角不由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场景,莫名让他想起前世见过的某些夫妻或者情侣吵架,明明心里都在乎对方,却偏偏要嘴硬,用最伤人的话去试探、去攻击,结果往往是把双方都刺得遍体鳞伤,问题却丝毫没解决。
他父母偶尔争执时,也颇有几分这种架势,不过好在他们通常隔夜就能和好,像没事人一样。
苏永年指着母子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手指都在发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你们……真是气死我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拐过回廊,消失在视野里,他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了下来,望着空荡荡的院门,轻轻地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里,有恼怒,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妻子归来的隐秘欣喜和不知如何表达的笨拙。
眼见柳氏气冲冲地拉着苏文博离开,留下苏永年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回廊生闷气,林轩忍不住轻笑出声,带着几分戏谑开口道:“二叔,小婿多句嘴,您这又是何苦呢?二婶风尘仆仆刚回来,您心里明明高兴,怎么一开口,就非得吵起来不可?”
苏永年这才猛地意识到旁边还有个“外人”看完了全程热闹,老脸有些挂不住,立刻板起面孔,转向林轩,语气很冲地问道:“喂!林轩!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跑我府邸来做什幺?我这里可不欢迎你!”
这家伙上次来家里吃饭,不仅仅将好菜好酒全给包圆了,说出的话还更是把自己给气得半死。他可一直都记着呢!
林轩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看热闹的兴奋笑意。他非但不惧,反而故作感慨地回答道:
“二叔家里人多,热闹啊!哪像我那偏院,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无聊得紧啊。还是二叔这里好,有烟火气。看您二老吵架,还蛮有意思的!”
这话听在苏永年耳里,更像是讽刺他治家不宁,他顿时恼羞成怒:
“你懂什么!我们那是吵架吗?我们那是……那是夫妻间的情趣!你如今和半夏还分房而睡,知道什么叫夫妻情趣吗?啥也不懂,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情趣?”林轩挑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慢悠悠地踱近两步,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二叔,您这可就不实在了。我可看得真真儿的,刚才二婶出现时,您眼睛里那光,亮了一下。虽然您嘴上说得难听,但这心里啊,指不定怎么乐呵呢。就是这表达的方式嘛……嘿嘿,有点别致,非得把关心藏在这夹枪带棒里头。”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苏永年老脸瞬间涨红,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带着明显的羞恼,“林轩!你一个晚辈,还敢议论起长辈的私事来了?有没有点规矩家教?你读的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林轩见他真急了,也知道适可而止,连忙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揶揄了一句:“二叔息怒,小婿失言,失言。只是觉得,有时候啊,这好话好好说,效果说不定比吵一架要好得多。毕竟,二婶这一回来,晚上家宴也能一家团圆,多好的事儿。”
苏永年气得胸口起伏,指着院门的方向,怒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们二房家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他挥着手像赶苍蝇一样:“你无聊就去外面逛去!别在我面前碍眼!看见你就一肚子火!”
林轩依旧一脸平静,甚至带着点无辜:“二叔,我也想去外面见识见识啊。可是……唉,您也知道,娘子管家严,给我的月例银子就那么一点点,买两身像样的衣裳就囊中羞涩了。这霖安城繁华,没钱寸步难行啊。要不,二叔,您行行好,看在侄女婿这么可怜的份上,资助点儿?”
他搓了搓手指,动作娴熟自然。
苏永年简直要被他的无耻气笑了,指着他的鼻子:“林轩!你休要得寸进尺!我没让人立刻把你轰出去,已经是看在半夏丫头的面子上,给你留脸了!你还敢找我要银子?没门!窗户都没有!”
“二叔真不给?”林轩挑眉,语气依旧轻松。
“不给!说不给就不给!”苏永年态度坚决。
“哦……”林轩拖长了语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慢悠悠地说道,“那看来,晚上的家宴,我也没什么必要顾念亲情,手下留情了。本来还想着一家人,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
苏永年心里“咯噔”一下,晚上家宴他正准备联合三房向长房发难,林轩这小子最近邪门得很,要是他不管不顾地搅局……但他面上不能示弱,强撑着气势:“哎哟嗬!还威胁起我来了?反了你了!”
他左右张望,看到墙角立着一把扫帚,立刻冲过去抄在手中,对着林轩比划,色厉内荏地吼道:“你走不走?再不走,信不信我真不客气了!”
林轩见好就收,立刻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脸上挂着那气死人的笑容:“走走走!二叔别动怒,气大伤身,小婿这就离开,不碍您的眼!”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施施然离去,步伐轻快,甚至还哼起了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的调子,只是歌词含糊不清,更显得气人。
苏永年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一把将扫帚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胸口剧烈起伏,好半天才顺过气来,咬牙切齿地低吼:“林轩!你这个泼皮无赖!我……我跟你没完!”
然而,吼完之后,他望着柳氏离开的方向,眼神却又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懊恼和无奈,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复杂的叹息。
这团圆饭,还没开始,他就觉得胃已经开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