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怀里那半块硬邦邦的杂合面窝头，腮帮子还在发酸，就听见胡同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混着日本人的呵斥声，吓得墙根下啄米的麻雀“呼啦啦”全飞了。我赶紧往墙角缩了缩，把窝头往怀里又按了按，这是我今天唯一的口粮，是昨天帮王掌柜拉了趟远活儿，他偷偷塞给我的，说“这年头，活着比啥都强”。正愣神的功夫，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是小福子的弟弟二栓，这孩子才十三四岁，脸上沾着灰，衣服破得露着胳膊肘，看见我就像看见救星似的，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祥子哥！祥子哥！不好了！我姐她……她被日本人拉走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窝头“啪嗒”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我赶紧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塞进二栓手里：“先吃，慢慢说，咋回事？”二栓狼吞虎咽地咬了一大口，噎得直瞪眼，我拍着他的后背，他缓了缓，带着哭腔说：“刚才我和我姐在门口摘菜，过来几个日本兵，说要征用民女去军营干活，我姐不肯，他们就动手抢，我上去拦，被他们一脚踹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我姐被塞进了卡车里！”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小福子这孩子命苦，爹是个赌鬼，娘早死了，她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弟弟，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怎么又遭了这罪。我咬了咬牙，拉起二栓：“走，带我去看看卡车往哪边走了！”二栓指了指胡同口：“往东边的军营去了，他们说……说要是反抗，就枪毙！”我心里清楚，日本人的军营守卫森严，硬闯肯定不行，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福子被糟蹋。正琢磨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回头一看，是常四爷，他手里拎着个鸟笼，笼里的百灵鸟叽叽喳喳地叫着，脸上却没了往日的精气神。“祥子，别冲动，”常四爷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日本人现在跟疯狗似的，咱们硬碰硬，就是鸡蛋碰石头。”我急得直跺脚：“四爷，那小福子不能就这么被拉走啊！她还那么小，进去了还能有好？”常四爷叹了口气：“我知道，可咱们得想办法，不能蛮干。我听说军营西边有个后门，守卫相对松点，每天傍晚的时候，会有伙夫出来买菜，咱们或许能从那下手。”我眼睛一亮：“伙夫？那咱们能怎么办？”常四爷摸了摸下巴：“我认识一个叫老李的伙夫，他是我以前的街坊，为人仗义，或许能托他打听打听小福子的消息，再想办法把她救出来。”二栓拉了拉我的袖子：“祥子哥，那咱们快去找李大叔啊！”我点了点头，又看向常四爷：“四爷，麻烦您了，要是有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开口。”常四爷摆了摆手：“都是中国人，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你们先去胡同口的茶馆等着，我去联系老李，有消息了我就来告诉你们。”说完，他拎着鸟笼，慢悠悠地往西边走去，那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我带着二栓来到茶馆，找了个角落坐下，掌柜的见了我，摇了摇头：“祥子，这年头，少管闲事，保命要紧。”我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二栓坐在我对面，一口一口地啃着窝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窝头上。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常四爷终于来了，他脸上带着点喜色：“有眉目了！老李说，今天确实拉了几个民女进去，其中一个就叫小福子，现在被关在军营后院的柴房里，看守的士兵晚上会喝酒，到时候警惕性会低点，他可以想办法把柴房的钥匙偷出来，让我们半夜过去救人。”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太好了！四爷，那咱们晚上就行动！”常四爷按住我：“别急，咱们得计划周全。老李说，军营里晚上有巡逻队，每半个时辰巡逻一次，我们得趁巡逻队刚过去的时候动手，而且得快，救了人就往东边的树林跑，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城外。”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四爷，我晚上多带点家伙，万一遇到麻烦，我来挡着。”常四爷摇了摇头：“不行，带家伙太显眼，容易被发现。咱们就带点绳子和撬棍，万一钥匙不好使，还能撬开门。”正说着，茶馆门口进来一个人，是孙排长，他现在投靠了日本人，成了汉奸，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腰里别着枪，耀武扬威地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见了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祥子，好久不见啊，最近在哪混饭吃？”我心里厌恶得不行，却又不敢得罪他，只能敷衍着说：“瞎混，能活着就不错了。”孙排长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我听说你最近跟常四爷走得挺近？祥子，我劝你一句，别跟他瞎掺和，他就是个老顽固，迟早得栽在日本人手里。你要是识相，就跟我干，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我攥紧了拳头，强压着怒火：“孙排长，我没那福气，还是踏踏实实拉我的车吧。”孙排长脸色一沉：“给脸不要脸是吧？告诉你，别给我找麻烦，不然有你好果子吃！”说完，他哼了一声，转身去了柜台，要了一壶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我心里咯噔一下，生怕他看出点什么，赶紧拉着二栓：“咱们走，先回去准备准备。”二栓也吓得不轻，跟着我匆匆离开了茶馆。回到我住的破院子里，我翻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撬棍，又找了几根结实的绳子，心里琢磨着晚上的行动。二栓坐在一旁，小声说：“祥子哥，我有点怕。”我摸了摸他的头：“别怕，有哥在，一定能把你姐救出来。”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日本人的军营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出点差错，不仅救不出小福子，我们自己也得搭进去。但一想到小福子无助的眼神，我就觉得无论如何都得试试。天黑以后，常四爷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把钥匙：“老李把钥匙偷出来了，巡逻队刚过去，咱们现在就出发。”我点了点头，拿起撬棍和绳子，带着二栓，跟着常四爷往军营的方向走去。夜色漆黑，路上没有一点灯光，只有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走到军营西边的后门，果然看见两个守卫靠在墙上打盹。常四爷示意我们蹲下，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那两个守卫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我们赶紧跑过去，常四爷用钥匙打开了后门，小声说：“快，柴房在北边，跟着我走。”我们跟着常四爷，在军营里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柴房。常四爷用钥匙打开门，里面黑漆漆的，我喊了一声：“小福子？”一个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是祥子哥吗？”我赶紧走过去，拉住小福子的手，她的手冰凉，浑身都在发抖。“别怕，我们来救你了，快跟我们走！”小福子哭着说：“祥子哥，谢谢你们，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二栓跑过去抱住小福子：“姐，我们回家。”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常四爷脸色一变：“不好，巡逻队来了，快跟我走！”我们赶紧往外跑，刚跑出柴房，就听见有人喊：“有人劫人！快追！”后面的灯光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响。常四爷大喊：“往东边的树林跑！”我们拼命地跑，小福子跑得慢，我背起她，继续往前冲。身后的枪声“砰砰”响了起来，子弹在我们身边呼啸而过。跑了大概半个时辰，我们终于冲进了树林，后面的追兵好像没跟上来。我们停下来喘口气，小福子从我的背上下来，感激地说：“祥子哥，常四爷，二栓，谢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我……”常四爷摆了摆手：“别说这些，现在安全了，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日本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想了想：“我知道城外有个破庙，平时没人去，我们可以先去那里躲几天。”常四爷点了点头：“好，就去破庙。”我们在树林里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找到了那座破庙。庙里到处都是灰尘，墙角结着蜘蛛网，但至少能遮风挡雨。我们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小福子和二栓累得倒头就睡。我和常四爷坐在门口，看着外面的月亮，心里五味杂陈。“祥子，”常四爷开口说，“以后打算怎么办？日本人越来越猖狂，北平这地方，怕是待不下去了。”我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就想拉我的车，过安稳日子，可怎么就这么难呢？”常四爷拍了拍我的肩膀：“别灰心，只要咱们中国人团结起来，总有一天能把日本人赶出去。等赶走了日本人，你还可以拉你的车，过你想过的日子。”我点了点头，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是啊，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在这时，小福子突然醒了，她坐起来说：“祥子哥，常四爷，我想明白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我要去参加抗日队伍，跟日本人干到底！”我愣了一下：“小福子，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小福子摇了摇头：“我不怕，日本人害了那么多中国人，我也要为国家出一份力。二栓，你跟祥子哥和常四爷在一起，要听话，等姐姐打跑了日本人，就回来接你。”二栓哭着说：“姐，我跟你一起去！”小福子摸了摸他的头：“不行，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为国家做事。”常四爷点了点头：“小福子，好样的！我认识一支抗日队伍，他们在东边的山区里，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小福子高兴地说：“真的吗？太好了！”我看着小福子坚定的眼神，心里既佩服又担心。但我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只能支持她。第二天一早，常四爷就带着小福子出发了，临走前，小福子对我和二栓说：“祥子哥，二栓，你们多保重，等我消息。”我点了点头：“你也多保重，注意安全。”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暗暗发誓，等赶走了日本人，一定要让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我带着二栓回到了北平城，躲在破院子里，平时靠拉点私活维持生计。日子一天天过去，日本人的统治越来越残酷，到处都是抓人的士兵，老百姓过得苦不堪言。有一天，我拉着车路过街心广场，看见日本人正在处决抗日志士，其中一个竟然是常四爷！我心里一紧，赶紧躲在人群后面，看着常四爷被押到刑场上，他面不改色，大声喊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人万岁！”枪声响起，常四爷倒在了血泊中，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回到院子里，二栓看见我哭了，赶紧问：“祥子哥，你怎么了？”我把常四爷的事告诉了他，二栓也哭了起来：“常四爷是个好人，怎么就……”我攥紧了拳头：“二栓，记住，日本人欠我们的，我们一定要讨回来！”从那以后，我更加坚定了抗日的决心，我开始偷偷给抗日队伍传递消息，帮他们运输物资。有一天，我接到一个任务，要把一批药品送到东边的山区里。我拉着车，把药品藏在柴火下面，小心翼翼地往城外走。走到城门的时候，被日本兵拦住了：“站住，检查！”我心里一紧，表面上却装作镇定：“太君，我就是个拉车的，要去城外送柴火。”日本兵用刺刀挑了挑柴火，没发现什么，就要放我过去。就在这时，孙排长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柴火，冷笑一声：“祥子，你小子不对劲啊，这柴火下面藏着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瞒不过去了，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刺向孙排长。孙排长反应很快，躲开了我的攻击，大喊：“他是抗日分子，快抓住他！”周围的日本兵一下子围了上来，我拉起车，就往城外冲。日本兵在后面开枪，子弹打在车身上，“砰砰”作响。我拼命地跑，终于冲出了城门，往山区的方向跑去。跑到山区的时候，我已经浑身是汗，精疲力尽。抗日队伍的人接应了我，他们对我表示感谢，说这些药品能救很多人的命。我笑了笑，心里很欣慰。在山区里待了几天，我听说小福子在一次战斗中表现得很勇敢，立了功。我心里很高兴，为她感到骄傲。有一天，小福子来看我，她穿着一身军装，脸上晒得黝黑，但眼神更加坚定了。“祥子哥，谢谢你当初救了我，”小福子说，“现在我终于能为国家做事了。”我笑了笑：“应该谢谢你自己，你很勇敢。”小福子拉着我的手：“祥子哥，跟我们一起干吧，一起把日本人赶出去。”我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们一起干！”从那以后，我就加入了抗日队伍，虽然我没有枪，没有炮，但我有力气，我可以帮队伍运输物资，照顾伤员。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日本人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终于，在经过多年的战斗后，我们把日本人赶出了中国。北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老百姓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又重新拉起了我的车，虽然车还是那辆旧车，但我的心情却不一样了。二栓也长大了，他加入了军队，继续为国家效力。小福子也回来了，她成了一名干部，为老百姓做事。有一天，我拉着车路过街心广场，那里再也没有了日本兵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欢乐的人群。我停下脚步，看着天空，心里想着常四爷，想着那些为了抗日牺牲的人们，他们没有白死，我们终于过上了安稳日子。我拉起车，继续往前走，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我知道，好日子还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