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的药浴,水温由烫渐温,
深褐色的药汁仿佛将所有的疲惫与杂质都从毛孔中逼迫了出来,
只留下一种由内而外的、带着轻微刺疼感的洁净与虚弱。
苏寒从浴缸中起身,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感觉精神似乎被强行凝聚起来,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虽然量少,却更为凝实。
这是为今晚治疗必须付出的代价,也是确保治疗万无一失的基础。
她推开卫生间的门,带着一身浓郁未散的药草气息走进客厅。
周正阳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眼神清明,显然休息得不错。
见到她出来,他立刻放下茶杯站起身,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关切地问:
“小寒,你又泡药浴了?”
“嗯嗯。”
苏寒点了点头,没有隐瞒的必要,“徐天宇的治疗,消耗远比之前为大,也更为关键。我必须保证每一次行针都处在最佳状态,内劲充盈,精神集中,中间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
她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是医者对生命的极端负责,也是她对那段过往情感的最终交代。
周正阳的眉头却担忧地蹙起,他更在意的是她本身:
“那你的身体呢?每天进行两次这样高强度的药浴,会不会有副作用?我怕你……”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怕她为了救人,反而拖垮了自己。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担忧,苏寒心中微暖,宽慰道:
“不会的。你放心,这些药材主要是为了加速恢复我的精神力和稳固经脉,性质相对温和。而且在治疗过程中,这些药力就会被彻底消耗掉,不会在体内积存留下隐患。”
她对自己的医术和身体情况有清晰的认知。
她走到沙发对面,缓缓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周正阳:“正阳,你现在先回去吧。”
周正阳闻言一愣,眉头皱得更紧:
“小寒,不是说好了,这几天我陪你吗?”他以为她又想将他推开。
苏寒看着他有些急切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安抚,却也异常清晰:
“你听我说,”
她解释道,“今晚去医院治疗,来回接送有王秘书负责,这是之前就定好的,也很顺畅。我的意思是,你先回去周宅,陪周爷爷吃晚饭,好好休息一下。”
她略微停顿,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说出自己的安排:
“然后,等你吃完晚饭,休息好了,再回到这里来等我。我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治疗结束,王秘书会送我回到这个公寓。到时候,你再开车,带我去金融街那边休息。”
她特别强调了“这里”和“金融街”,目光沉静:“至于未来几天去医院的治疗往返,依旧让王秘书来负责接送。这样……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不想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
周正阳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脑中飞快地闪过徐老爷子的身影,闪过医院可能存在的各种视线。
他瞬间了然。
苏寒这是在刻意地将“治疗”与“他的照顾”在空间和时间上做了一个清晰的切割。
治疗是严肃的、关乎徐天宇生命的,
她不想让外界,尤其是徐家,产生任何关于他周正阳介入其中的联想或误会,
这既是为了保护治疗的纯粹性,或许,也是在用一种隐晦的方式,维护着昏迷中徐天宇的某种尊严,或者说是她内心对那段感情的最后一道界限。
他明白了她的顾虑和那份深藏于心的、复杂的坚持。
这不是拒绝他的帮助,而是用一种更谨慎、更周全的方式在接纳。
他心中的那点不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理解和尊重。
他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睛,不再坚持,点了点头,爽快地应道:
“好。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穿上自己的外套,拿起餐盒:
“那我先回去陪爷爷吃饭,然后晚点再过来接你。你自己……一定要小心,量力而行。”最后的叮嘱,带着不容错辩的关切。
“我知道。”
苏寒也站起身,送他到门口,“路上小心。”
门轻轻关上,公寓里再次剩下苏寒一人。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周正阳的车驶离,目光悠远。
她划分了清晰的界限,
并非出于疏远,而是为了更长久、更安稳地行走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
这份清醒的权衡与周正阳毫无怨言的默契配合,
让他们之间这种独特的关系,在现实的复杂夹缝中,
找到了一种微妙的、足以支撑彼此前行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