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蓟城朱雀门外已是旌旗招展,甲胄森然。
九龙环绕的明黄銮驾停驻在宫门正前方,六十四名锦衣力士静立两侧,玄色军阵如铁壁般拱卫着中枢。萧昱扶着白昭月登上銮驾时,朝阳恰好越过宫墙,为帝后周身镀上一层金辉。
“陛下南巡,抚慰荆楚——!”礼官高亢的唱喏声穿透云霄。
百官伏跪,万民屏息。白昭月端坐銮驾之中,指尖轻轻拂过腕间微热的银镯。今日她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着深青蹙金绣凤纹袆衣,威仪天成,只是眉眼间比往日更添几分沉静。
萧昱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都安排妥当了。”
她微微颔首。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便已明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南巡”,明为彰显新朝气象,实则为深入五溪圣地,解开她血脉中潜藏的秘密。
“臣,必不负陛下、皇后所托。”丞相江澈率文武百官于御道两侧跪送,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萧昱俯身,亲自将他扶起:“朝中事务,便有劳文渊了。”他声音不高,仅容两人听闻,“北境防务,按既定方略;西线……盯紧刘琟即可,他此刻无暇他顾。”
“臣明白。”江澈抬眼,目光与銮驾中的白昭月短暂接触,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已知晓帝后此行真正的目的,肩上担着监国重责,更关系着挚友的安危。
队伍缓缓启动,蹄声踏踏,车辙辚辚。庞大的仪仗蜿蜒如龙,消失在官道尽头。
就在銮驾出城的同时,几支看似普通的商队或镖局队伍,也已从蓟城不同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们装备精良,行动迅捷,正是由陈忠率领的武都营精锐与皇家影卫。他们化整为零,循着不同路径,目标直指武陵辰阳。
而在帝后的仪仗队伍中,一些身着宫廷服饰、低眉顺眼的侍女或内侍,步履轻盈,眼神却锐利如鹰。她们是江淼淼亲自挑选训练的“凤仪卫”,此刻混迹于庞大的随行人员中,负责最核心的护卫。
队伍中途歇息时,一名作普通巫女打扮、面容被薄纱遮掩的女子悄无声息地靠近銮驾。
“皇后娘娘,”女子声音低柔,带着奇异的韵律,“前方路径,乌雅已再次确认。”
白昭月看向她,这是辰砂部落派来的向导乌雅,对五溪地形和部落关系极为熟悉。“有劳巫女。”她温和道,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袖中那枚变得温热的“溯影骨片”。
乌雅深深一拜:“圣地已沉寂太久,等候您的归来。”她的话语意味深长,随即隐入随行人群,仿佛从未出现。
千里之外,辰阳白府。
“快!里里外外再清扫一遍!陛下和皇后的銮驾不日就要到了,绝不能出一丝差错!”家主白仲廷须发皆白,此刻却激动得面色潮红,指挥着族人上下忙碌。
大房白景渊与吴氏跟在身后,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父亲,”白景渊凑近低语,“瑶光那边……是否要再叮嘱一番?她如今在那庄子上,万一……”
白仲廷眼神一厉,打断他:“管好你的嘴!昭月如今是皇后,是‘圣凰’!瑶光……她已是过去。传我的话下去,谁敢再提旧事,乱棍打死!”他声音冰冷,不容置疑。白家的未来已牢牢系在白昭月身上,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儿子,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契机。
东吴,建业。
“玉衡公子”顾凛州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色棋子。听完属下密报,他俊雅的眉头微微蹙起。
“南巡?体察民情?”他轻哼一声,指尖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一角,正好截断了一条大龙的去势,“萧昱登基未久,内部尚未完全消化,此时离京,绝非巡视边防那么简单。”
他转身,看向垂手侍立的密探头领:“白昭月可随行?”
“是。皇后仪仗同行。”
顾凛州眼中精光一闪:“重点查五溪。白昭月的生母出身辰砂部落,她此番南下,必与此有关。加派人手,我要知道他们进入五溪后的每一步动向。”他顿了顿,补充道,“让我们的人小心些,萧昱身边必有能人,切勿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季汉,成都皇宫。
刘琟放下来自北靖的国书,揉了揉眉心。龙袍加身并未让他感到轻松,反而更觉枷锁沉重。
“陛下,北靖帝后南巡,已离蓟城。”心腹太监低声禀报。
“朕知道了。”刘琟声音疲惫。他看向御案一侧,那里空荡荡的,曾经,江澈总会站在那里,为他分析局势,出谋划策。如今……
“传令边境守将,严守关隘,不得主动挑衅。另……加紧整顿内政,尤其是马氏那边……”他挥挥手,不再多言。内有权臣未平,外有强邻环伺,他此刻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昱和白昭月一步步走向那可能改变天下格局的秘境。
他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支南下的銮驾队伍,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夕阳西下,銮驾队伍在预定驿馆驻扎。
巨大的皇帐内,白昭月卸下繁重的头冠,轻轻舒了口气。萧昱走进来时,便看到她站在窗边,望着南方层峦叠嶂的暗影。
“累了?”他从身后拥住她。
她摇摇头,靠进他坚实的怀抱:“只是在想,前方等待我们的,不知是坦途,还是荆棘。”
萧昱低笑,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无论是何,朕与你同行。”
帐外,江淼淼按剑巡视,目光如电,扫过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更远处,化整为零的精锐们,正如同无形的网,向着帝后行进的方向悄然收拢。
銮驾南巡,天下瞩目。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已开始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