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风仿佛都带上了锋刃,刮过高堂岫美的脸颊。那道如毒蛇般阴冷黏滑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枷锁,紧紧缠绕在她的后背,让她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她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向前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噼啪的脆响,在这寂静的林中如同惊雷。
是“鬼影子”莫七!那个连神秘莫测的“守方人”组织都忌惮三分的追踪高手!他竟然这么快就锁定了自己!
身后的脚步声并未迫近,却如同附骨之疽,不紧不慢地缀着,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从容。这种压力远比直接的追杀更令人窒息。岫美知道,对方是在消耗她的体力,逼她出错,或者…在等待更好的下手时机。
她紧紧攥着怀中那把冰冷的左轮手枪,刘算盘给的迷烟竹筒和地图紧贴着她的肌肤,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守方人在哪里?他脱身了吗?
眼前的树林似乎无穷无尽。她只能凭借本能和一点点模糊的方向感,向着镇外更荒僻的深山冲去。必须尽快找到守方人说的汇合点,或者…至少找到一个可以暂时藏身、摆脱那道视线的地方!
就在她几乎力竭,脚步开始踉跄之时,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巨大的、根部虬结凸起的老榕树后,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出!
是守方人!
他看起来经历了一番搏杀,衣袖被划破一道口子,脸上沾着些许尘土和溅上的血点,但眼神依旧冰冷锐利,动作迅捷如常。他对岫美做了一个极其凌厉的“噤声”手势,同时目光如电般扫向她身后的密林,眉头瞬间紧锁。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那个如影随形的“鬼影子”!
守方人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拉住几乎虚脱的岫美,猛地将她推向老榕树根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藤蔓遮掩的树洞,同时用极低的声音急促道:“进去!别出声!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岫美被他不由分说地塞进那狭窄潮湿、充满腐殖质气味的树洞中。守方人迅速将藤蔓重新拉好,遮挡住洞口。
下一秒,他本人却并未躲藏,而是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另一个方向疾掠而去,脚步故意加重,踏断枯枝,制造出明显的声响!
他是在用自己作为诱饵,引开那个“鬼影子”!
岫美蜷缩在黑暗的树洞中,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她透过藤蔓的缝隙,看到守方人的身影如同青烟般消失在林木深处。几乎就在同时,一道极其淡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灰色影子,如同没有重量般,悄无声息地从她刚才跑来的方向飘然而至,在那老榕树附近略微一顿。
岫美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止。她看不清那人的具体模样,只能感觉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的、非人的注视感。那“影子”似乎侧耳倾听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向着守方人离去的方向,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追了下去,瞬间也消失不见。
树洞中只剩下岫美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恐惧、担忧、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守方人独自面对那个可怕的追踪者,能脱身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林间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追逐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证明着“鬼影子”莫七的真实存在。
岫美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尽的等待和担忧逼疯时,树洞外的藤蔓被轻轻拨开。
岫美吓得猛地一颤,手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手枪!
“是我。”守方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月光下,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有一道细细的血痕正在渗出鲜血,青色衣衫的肩部又多了一道破口,隐隐有血迹渗出。但他还活着!而且成功甩掉了那个“鬼影子”!
“你……你受伤了!”岫美急忙从树洞中钻出来。
“皮外伤,无碍。”守方人摆摆手,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莫七果然名不虚传,甩掉他费了些功夫。他短时间内应该找不到正确的方向了,但我们不能停留。”
他的目光落在岫美身上:“东西拿到了?”
岫美连忙将刘算盘给的竹筒和油纸地图递给他。
守方人快速展开地图,就着稀疏的月光仔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哑婆湾……野船……果然是最险的一步棋。”他收起地图,又检查了一下那个小竹筒,“‘醉春风’?刘算盘倒是舍得下本钱。这东西能放倒一头牛,慎用。”
他看向岫美,语气凝重:“这条路,比我原计划的更加陡峭难行,而且要穿过一片被称为‘瘴疠谷’的区域,毒虫瘴气弥漫,极其危险。而且就算到了哑婆湾,能否遇到船,船主是否可靠,都是未知数。你确定要走?”
岫美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坚定:“再危险,也比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强。我必须尽快找到明辰!”
守方人不再多言:“好。跟我走。”
接下来的路程,堪称岫美一生中所经历的最艰苦卓绝的跋涉。守方人带着她彻底远离了任何可能有人迹的小径,完全是在无人涉足的原始险峻地带穿行。他们攀爬近乎垂直的峭壁,利用藤蔓荡过深不见底的沟壑,在锋利如刀的岩石上艰难挪步,蹚过冰冷刺骨、水下暗流汹涌的溶洞暗河。
守方人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总是能在那看似绝路的地方找到一线生机。他的野外生存技能发挥到了极致,辨别可食用的苔藓和菌类,设置陷阱捕捉岩鼠,甚至徒手抓住一条毒蛇,熟练地取毒、剥皮,将蛇肉作为补充体力的食物。
岫美咬牙坚持着,体力无数次透支,又无数次凭借顽强的意志力重新站起来。她的手和脚早已磨破出血,结痂又再次磨破,身上的衣物被刮得褴褛不堪。但她的眼神却愈发锐利,观察和学习着守方人的每一个动作,努力适应着这非人的环境。
途中,守方人开始更系统地教授她使用那把手枪。
“握紧,手腕下沉,呼吸放缓,瞄准……不是用眼睛,是用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摒除杂念,目标、准星、瞳孔,三点一线。扣动扳机要果决,不要犹豫。”
他在一处相对安全的峭壁平台上,让岫美对着岩壁练习。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她手腕发麻,枪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片飞鸟。最初的几枪完全脱靶,但在守方人冰冷严格的指导下,她渐渐掌握了要领,虽然远谈不上精准,但至少能在近距离形成威胁了。
“记住,枪是最后的手段。它的响声,会招来所有不该来的东西。”守方人再次告诫。
几天后,他们进入了地图上标注的“瘴疠谷”。这里的空气变得闷热潮湿,弥漫着一种甜腻腐败的怪异气味,五彩斑斓的毒蘑菇和形态诡异的藤蔓随处可见,蚊虫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即使提前用草药涂抹了全身,岫美仍然感到一阵阵头晕恶心,四肢乏力。
守方人的神色也更加凝重,他不断催促岫美加快速度,并让她用湿布捂住口鼻。途中,他们看到不止一具被毒虫啃噬得只剩下白骨的动物尸骸,甚至还有一具人类的骷髅,靠在一棵扭曲的怪树下,身旁散落着生锈的刀剑和背篓,显然也是试图穿越此地的冒险者,却永远留在了这里。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山谷最深处的一片沼泽地时,危险再次降临!
一条潜伏在浑浊泥水中的、碗口粗细、色彩斑斓的巨蟒猛地窜出,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风直扑走在前面的岫美!
岫美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
身后的守方人反应快如闪电,一把将她向后猛地一拽,同时另一只手寒光乍现,一枚银针精准地射入了巨蟒的一只眼睛!
巨蟒吃痛,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剧烈翻滚,搅起漫天恶臭的泥浆!
“走!”守方人厉喝,拉着岫美就想绕过这发狂的巨兽。
然而,那巨蟒虽瞎了一眼,却凶性大发,凭着热感察觉了他们的位置,粗长的尾巴如同钢鞭般横扫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守方人猛地将岫美推开,自己则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但那尾巴扫过的劲风依旧刮得他脸颊生疼。
巨蟒一击不中,更加狂躁,巨大的头颅再次昂起,剩下那只独眼闪烁着冰冷的凶光,锁定了刚刚站稳的守方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推倒在地的岫美,看到了那巨蟒张开的大口,看到了守方人略显狼狈的身影,看到了那冰冷的蛇瞳……几乎是出于本能,她掏出了那把沉甸甸的左轮手枪,双手死死握住,按照守方人教导的要领,屏住呼吸,对准那巨大的蛇头,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枪声在沼泽谷地中炸响,回荡不休!
子弹幸运地(或者说,是她被逼到绝境下的潜能爆发)射入了巨蟒张开的口中,从它的上颚穿入!
巨蟒的动作为之一僵,独眼中的凶光瞬间涣散,庞大的身躯抽搐了几下,最终轰然倒地,溅起大片泥浆,不再动弹。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岫美双手颤抖地举着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她杀生了……用这把冰冷的武器……
守方人快步走过来,看了一眼死去的巨蟒,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岫美,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一丝赞许,但更多的是凝重。
“枪声会传得很远。”他沉声道,一把拉起岫美,“快走!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不再顾忌沼泽的泥泞,拉着岫美深一脚浅一脚地疯狂向前奔去。岫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和不适,拼命跟上。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身后远处的山林中,隐约传来了猎犬的吠叫声!而且不止一头!声音正在迅速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逼近!
“他们竟然把猎犬都带进山了!”守方人脸色铁青,“看来莫七已经重新确定了我们的方向!”
两人的逃亡瞬间升级!他们必须在猎犬追上之前,彻底穿过瘴疠谷,进入南部更复杂的丘陵地带!
接下来的追逐堪称疯狂。守方人几乎是在拖着岫美奔跑,利用一切地形阻碍猎犬的速度。他们蹚过更深的溪流,在荆棘丛中硬闯,甚至冒险从一处陡坡滑下。
猎犬的吠叫声和追兵的呼喝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在身后,时而逼近,时而又被复杂的地形稍稍拉开距离,但始终无法彻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