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率领的五千五百精锐,如同融入夜色的沙狐,在冰冷刺骨的戈壁夜风中艰难跋涉。绕行北面戈壁意味着更长的路程和更复杂的地形,但这是避开玉门关视线唯一的途径。马蹄包裹厚布,人衔枚,马勒口,队伍在沉默中疾行,只有风沙扑打铠甲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注的驼铃货栈附近。那是一片位于干涸古河道旁的废墟,几座坍塌大半的土坯房舍在星光下显出破败的轮廓,一座较高的了望塔歪斜欲倒,四处散落着腐朽的驼鞍和货物箱碎片。若非提前知晓,任谁都会认为这只是一处被时光遗忘的遗迹。
然而,沈墨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太干净了——废墟周围没有太多随风滚动的杂物,几条通往废墟深处的路径上,沙土有被刻意清扫又经风沙轻微掩盖的痕迹。空气中,除了戈壁固有的尘土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油脂和金属气息。
“斥候前出,五十步一岗,扇形搜索,注意地面和残垣断壁上的痕迹。其他人,原地隐蔽,没有命令,不得擅动。”沈墨低声下令,精锐的“惊凰营”战士们立刻如同水滴渗入沙地般散开,悄无声息。
不多时,斥候回报:“将军,货栈东南角,那座半塌的马厩下方,有近期频繁开启的痕迹,疑似地穴入口。周围发现几处隐蔽的绊索和铃铛,已被排除。”
果然有鬼!沈墨眼中寒光一闪。
在地穴入口处,沈墨发现了更加确凿的证据——一枚深深嵌入朽木、几乎被风沙磨平了棱角的玄铁令牌,上面刻着的,正是那只振翅欲飞的金色鸣蝉!
“就是这里!”沈墨不再犹豫,留下大部人马在外警戒、封锁所有可能出口,亲自带领两百名最擅长近战与潜行的“惊凰营”好手,点燃特制的、烟雾极少的牛油火把,依次潜入地穴。
阶梯陡峭向下,深入地下十余丈后,前方传来隐隐的水声。通道也变得开阔起来,两侧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墙壁上甚至还留有放置火把的凹槽。
转过一个弯,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一条地下暗河在洞穴中潺潺流淌,河岸边,竟然修建着一排排整齐的石屋和仓库!这里俨然是一个功能完备的地下基地。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皮革和一种淡淡的药草混合气味。
基地内此刻并非空无一人。数十名“金蝉”武士正在一些头目的催促下,匆忙地将一些箱笼搬上停靠在暗河边的几艘扁平木船,显然是在进行最后的转移或销毁。
“一个不留!控制所有船只和仓库!寻找解药和文书!”沈墨低吼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敌袭!”留守的“金蝉”武士惊觉,顿时一片大乱。
战斗在狭窄的地下空间内爆发。“惊凰营”的战士如同猛虎下山,攻势凌厉。而“金蝉”武士则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拼死的决心,负隅顽抗。刀光剑影在幽暗的洞穴中闪烁,惨叫声、兵刃碰撞声、落水声不绝于耳。
沈墨目标明确,直扑那个看似指挥、不断呼喝的断指头目。两人瞬间交手,那断指头目武功不弱,但在沈墨悍不畏死的猛攻下,很快便落入下风。
“解药在哪里?!说!”沈墨一刀劈飞对方兵器,军刺抵住其咽喉。
那头目面露狞笑,嘴角溢出黑血:“休想……‘玄蝉’大人……会为我们……报……”话未说完,已然气绝身亡,竟是早已口含毒囊!
沈墨心中一沉。
与此同时,玉门关前,林惊雪主导的“围困”大戏,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王锴果然沉不住气了。或许是收到了货栈方向的某种预警,他不再满足于拖延,竟然在黎明时分,突然打开关门,亲率数千守军,主动向宋军大营发起了突袭!显然是想趁宋军“主力”被牵制、且认为他们久围疲惫之际,打一个措手不及,甚至企图击溃营外的宋军!
“来得正好!”林惊雪早已料到对方可能会有此一招。她立刻下令前营佯装败退,引诱敌军深入。
王锴见宋军“溃败”,心中大喜,挥军猛冲,一下子便冲入了林惊雪预设的包围圈中!
“擂鼓!反击!”林惊雪立于指挥车上,长剑前指!
刹那间,埋伏在两侧的宋军伏兵尽出,箭如雨下,将冲出关门的北戎守军截成数段!王锴这才惊觉中计,想要退回关内,却发现退路已被一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宋军精兵死死卡住!
“王锴!此时不降,更待何时!”林惊雪声震四野。
王锴陷入重围,左冲右突不得出,眼看身边士兵越来越少,面露绝望。然而,就在他准备弃械投降的瞬间,关墙之上,数支强劲的弩箭突然射下,目标并非宋军,而是直指被围的王锴及其亲卫!
“噗嗤!”王锴身中数箭,难以置信地回头望了一眼关墙,轰然倒地。他至死也不明白,关上的“自己人”为何要杀他灭口。
关上有变!林惊雪瞳孔一缩。是“金蝉”的人清理门户?还是……另有隐情?
驼铃货栈地下,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负隅顽抗的“金蝉”武士被歼灭,少数投降,船只和仓库也被控制。
沈墨带人逐一搜查石屋和仓库。在一个把守格外严密、需要特定机关才能开启的密室内,他们有了重大发现!
密室内没有金银,而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宗、账册,以及……数十个密封的玉盒和瓷瓶!旁边还有一套完整的药剂炼制工具。
随行的军医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些玉盒瓷瓶查验。当他打开一个贴着“鸩羽·净”字样的羊脂玉盒时,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将军!是它!这就是‘鸩羽’之毒的解药!看成色和药性,绝对没错!”军医激动得声音发颤。
沈墨长舒一口气,立刻命人将解药和相关文书严密收好。他继续搜查,在密室最里面的一个铁柜中,发现了一本用特殊密码写成的名册,以及几封火漆封缄、收信人处空白的密信。
他随手拆开一封,目光扫过信上的内容,脸色骤然剧变!信中的信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甚至比“金蝉”本身的存在,更加令人心惊胆寒!
那不仅仅关乎河西战局,更直指汴京的权力核心,牵扯到一桩足以颠覆朝野的惊天阴谋!
“快!立刻带上所有缴获,原路返回!必须以最快速度,将这里的一切,禀报林将军和燕王殿下!”沈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凝重。
他隐约感觉到,他们掀开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风暴,正在驼铃货栈之外,在玉门关,乃至在数千里外的汴京城,悄然凝聚。
地穴之外的天空,已然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临,而带来的,却并非是曙光,而是更加浓重、更加凶险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