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放下笔,手指在桌角轻轻敲了一下。屏幕上的文档还开着,光标在“未来三年公益服务规划”第一行闪着。他没动,只是看着那句话:“当有人不再害怕签字,法律才算真正落地。”
李薇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她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停了几秒,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王磊还在打字,赵婷低头翻材料,林远坐着没动。她没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合上的声音很轻。
王磊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又戴上。他点开邮箱,把刚整理好的证据时间线发给林远。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他喝了口杯里的凉茶,继续看下一段录音转文字的内容。
赵婷把修改完的代理意见打印出来,抽走纸张时发现最后一张卡住了。她轻轻拉出来,边角有些卷。她把它放在最上面,顺手把其他几页对齐。桌上摆着三份不同的案卷,每一份都贴了不同颜色的标签。她拿起红色那本,翻开第一页,开始核对当事人信息。
林远收到邮件提醒,点开看了一眼。附件已经打开,页面自动跳到时间线图示部分。他往下拖动,看到王磊标注的几个关键节点——第三次通话记录缺失、会议通知未送达签收回执、协议签署当天无监控备份。这些点连成一条线,像一根绳子慢慢收紧。
他关掉邮件,回到刚才的文档。光标还在原处闪着。他删掉第一句,重新打字:“真正的改变不是赢了一场官司,而是让下一个普通人敢走进法院大门。”
键盘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清楚。赵婷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写。她的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响。
林远把文档保存了一下,命名改成“初稿_0421”。他站起来,走到文化墙前。墙上贴着两张证书复印件,下面那行小字写着“致每一位相信法律的人”。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的便签,写下:“下一个案子,从明天开始。”然后取下图钉,把纸条固定在原来那行字下方。
回到座位时,他看见手机亮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照片,本地晚报的一角,律所的名字出现在公益榜单上。他没回复,把手机扣在桌上。
王磊忽然出声:“这份录音得再听一遍。”
他说得很平静,像是自言自语。
没人接话,但赵婷立刻停下笔,插上耳机。林远也点开了文件,进度条拉到第十一分钟。
音频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当时问他们,这个签字有没有法律效力?对方说,大家都签了,你不签就是闹事。”
背景音有些杂,能听出是在社区活动室。
接着是另一个男声:“我们按程序走的,有公示,有代表签字。”
林远按下暂停,放大波形图,在一处短暂的空白点了标记。那里有不到两秒的沉默,之后才响起代表发言。
“这个人不是职工。”他说。
赵婷点头,“选举名单里没有他。”
王磊快速翻电子档案,“而且当天的签到表,他的笔迹和其他人不一样。”
林远把这段设为重点质证内容,加进开庭准备清单。他退出音频界面,桌面上还开着那个规划文档。他再次打开,往下滑了一段,新建了一个章节标题:“目标案件类型”。
第一条写的是:集体协商程序不规范案。
第二条:残障人士就业歧视案。
第三条:老年人财产处置被诱导案。
写到第四条时,他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打字:未成年人网络消费退款纠纷。
赵婷合上最后一份材料,伸了下手腕。她把所有文件按顺序放进文件夹,封面写了“陈案-就业歧视”四个字。她起身去档案柜存放,回来时顺手关掉了旁边闲置工位的台灯。
王磊还在查数据。他需要比对近三年同类案件的判决结果,找出驳回率最高的理由。表格已经填了大半,剩下几栏空着。他复制了一段法条,粘贴进备注列,又补充了两个参考案例编号。
林远把文档保存,关闭电脑。但他没有起身,而是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本子很旧,边角有些磨损。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有一行字:“我们想守门,却成了看门人。”
下面是他的笔迹:“门还在,我们就不是看门人。”
他合上本子,放在桌面上。目光落在白板上,那里写着三个待跟进案件的编号。其中一个已经被画了圈,表示明日开庭。
走廊的灯灭了一次。感应器安静下来,只有办公室里的四盏灯还亮着。赵婷喝了口凉透的茶,翻开一本新案卷。王磊点了杯外卖咖啡,等待页面显示“骑手已接单”。
林远打开手机日历,把明天的社区讲座标红。七天后有个庭审排期,他也做了标记。然后他在日历底部新建一条提醒:复查老周当年留下的卷宗副本。
他记得那些材料堆在档案室最里面的铁皮柜里,标签纸已经泛黄。老周倒下前说过一句话,当时他没懂。现在想起来,那句话和父亲退行那天说的话,其实是一样的意思。
赵婷忽然说:“下周的讲座,我能多讲十分钟吗?”
“讲什么?”林远问。
“怎么识别合同里的模糊条款。”她说,“上次有个人拿着租房合同来咨询,违约金写了‘按市场价赔偿’,根本没法执行。”
林远点头,“你安排时间。”
王磊这时抬起头,“我这边数据快好了,等咖啡到了就能做完。”
赵婷应了一声,继续写字。
林远重新打开电脑,调出律协发布的最新调解指引。他一条条往下看,看到第五条时,停下鼠标。这条规定说,调解过程可以不保留完整记录。他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然后截图存档。
他新建一封邮件,收件人是市司法局公开信箱。主题栏打了几个字:“关于调解程序透明化的建议”。正文还没写,但他知道要从哪说起。
赵婷把写好的提纲递给王磊,“你帮我看看这部分逻辑有没有问题。”
王磊接过,快速扫了一遍,“第三点换个说法,别用‘不合理’这个词,改成‘缺乏依据’。”
她拿回来改了一下,又递回去。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话,只在纸上来回传递一支黑笔。
林远把邮件草稿暂时保存。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街道还有车经过,路灯照着湿漉漉的地面。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他转身回座位,发现李薇留下的保温杯还在茶水架上。他走过去拿起来,里面还有半杯凉茶。他把它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冲洗。
回来时,看见赵婷正在订正一份笔录。她用红笔划掉一句话,旁边写上“需核实通话时间”。王磊点了确认上传,那份数据分析报告正式归档。
林远坐下,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团队这半年处理过的所有公益案件汇总。他翻到结尾,新增了一行统计:累计服务人数,三百七十二人;达成调解,八十九起;进入诉讼程序,二十三起;胜诉或部分支持诉求,二十一起。
数字不会说话,但它们在那里。
他关闭文件,桌面恢复干净。只有那个规划文档还开着,光标在最后一行闪烁。他输入一句结尾:“只要还有人愿意来找我们,这条路就还得走下去。”
键盘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赵婷合上案卷,抬头看了眼钟。她没动,只是把笔帽盖好,放在笔记本旁边。王磊等的咖啡送到了,他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
林远把文档保存,退出系统。但他没有关机,而是把屏幕调暗了一些。窗外的光映在玻璃上,照出屋内的轮廓。
四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