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间,两位故友相对而坐。
帐外是百万大军肃杀之气,帐内却如春风化雨,自成一方天地。
两人饮着灵酒谈天说地,共叙旧情。
王举说着自己在青冥仙朝、无相佛土以及历经六国的见识,拴牛则说起大淳这些年的变化,以及近期发生的大事。
拴牛说着,面色渐沉:“陛下这些年野心愈发强烈了,半年前在边境陈兵八百万,怕是真打算掀起国战。”
王举把玩着酒杯,他看过大淳国运,那国运龙首已探入探入金斗疆域,若不是被圣韵束缚,恐怕国战已经开始了。
他接口道:“这你放心,圣道贵生,那圣人出世,欲行教化之路,便需万民安居。战端一开,生灵涂炭,教化何存?”
故而我可以断言:“只要那尊圣人在世,国战短期就不会打起来。”
“圣人……”
说到此处,拴牛目露异色:“举哥,你真不知道那出世的圣人是谁吗?”
“啊?”
听到拴牛如此说,王举心中忽的一动。
那圣人与他曾有因果,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他先前倒是忽略了这个可能,毕竟这事情未免有些太巧。
现在经拴牛提醒,才忽然惊觉。
仔细想想,自己接触过的那些人里,有可能成圣的,也就两人。
其一,为王谷。
但很显然,不是他。
他离了大淳,往青冥而去了。
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王举心中悚然一惊:
“莫非是我那同母异父的弟弟,张道源??”
“正是。”
拴牛点头,面上露出苦笑。
他摩挲着腰间刀柄,目光复杂地望向故友。
在拴牛想来,王举这些年在外面虽得了机缘,能随手点化他的金丹,这般手段确实通天。
可圣人是什么?那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的存在!
三万里紫气东来,言谈间枯木逢春,举手时顽石点头,连仙宗内的仙人都要听其差遣。——这般境界,早已超脱凡俗认知。
两人之间的差距,好比萤火之于皓月,滴水之于沧海。
“举哥...…”
拴牛欲言又止,终是叹道,“听闻张圣人三日前在玄天宗讲道,一日之间点化十三位仙人顿悟。这般手段...…”
他话未说尽,但担忧已写在脸上。
兄弟相争本就令人扼腕,现在实力悬殊至此,恐怕...…
王举摆了摆手,“拴牛,不必担忧,我心里有数了。”
见拴牛还是一脸担心。
王举笑着解释道:“张道源虽踏足圣道,引动紫气三万里,立教坛,着经典,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不过是在‘演圣’。”
“演圣?”
拴牛心中惊奇,多年不见,王举说话似乎有些大,竟评价起圣人。
“真圣人,当如天地化育万物,不着痕迹。而他这般大张旗鼓,强引紫气,点化仙苗,不过外表光鲜罢了。”
“他空有圣名,而无圣功,在我看来,不过一尊伪圣,称圣还为时尚早。”
“伪圣!”
拴牛面色一变,当今张道源的圣名可是如日中天,王举竟给出如此评价。
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会被圣人那些信奉者诛灭。
“举哥,这话可不敢传到外面去,我们兄弟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
拴牛急忙叮嘱。
王举笑而不语。
拴牛常年呆在大淳,见识还是有些浅薄了,竟被一尊未成大能的伪圣声名震慑。
张道源如此作态,要放在仙朝那边,恐怕不知有多少人会看他笑话。
“举哥,你方才讲圣功,可否给弟弟讲讲何为圣功?”
拴牛好奇询问。
“圣人顺天行道,是为圣功。”
“调风雨而四时有序,理阴阳而万物自生,正人伦而天下归仁,明天道而功德自成。”
“譬如日月普照,不择贵贱;江海奔流,不言功劳。此方谓:不行而行,不为而为,是名圣功。”
……
和拴牛谈说了一夜,第二天天亮,王举留下一些修行重宝告辞离去。
回到道场,没过多久,苏幕遮回来了。
她手里拎着一杆长枪,正是王举的本命灵器血蚀枪,还抓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伯父王篷岳,另一人,是昔年打的他兵解的半圣。
想当年,这半圣何其威风,略微出手,便打的王举躯壳崩毁,毫无还手之力。
可如今却被苏慕遮如提稚童般拎在手中,周身灵韵黯淡,道基尽封。
王篷岳更是面如死灰,这位昔年禁止亲侄习武、执掌家族权柄的王家大伯,此刻瑟瑟发抖地跪在混沌莲台前,连抬头看王举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苏慕遮将血蚀枪双手奉上:“主上,幸不辱命。”
那杆暗红色的长枪感应到旧主气息,顿时发出阵阵轻吟。
王举接过血蚀枪,指尖轻抚过枪身。
暗红的枪刃映出他古井无波的面容,他甚至未曾看向那二人,只随手将长枪向前一递。
枪尖如红梅点雪,在王篷岳眉心轻轻一触。
这位苦心经营半生的王家大伯身形微震,眼中最后映出的是枪缨上那抹暗红。
半圣见状欲言,血蚀枪却已回转。
枪杆如灵蛇般掠过他咽喉,带出一缕银血。
这位曾经在大淳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强者瞪大双眼,至死不敢相信自己会陨落得如此...…寻常。
说不上快意恩仇,亦没有质问斥责,就像拂去衣上尘埃般随意。
复仇,早已不是执念,顺手了结因果而已。
苏慕遮垂首侍立,心中凛然。
她明白主上这般姿态,恰说明这些仇怨在其心中早已轻若浮尘。
王举振腕甩落枪上血珠,将万化兵髓唤出。
“炼!”
九龙异火汹涌,王举开始合炼二者。
他袖袍翻飞间,无数早已准备好的天材地宝自虚空浮现:
太乙精金化作流瀑,没入枪尖,星辰铁砂如银河倾泻,缠绕枪身。
金玉石髓凝作龙纹,盘踞枪杆,九幽寒玉散作冰晶,淬炼枪魂。
九龙异火咆哮着将材料熔炼一体,血蚀枪的凶煞之气与万化兵髓的千变道韵在火焰中激烈碰撞。
枪身时而赤红如血,时而透明如玉,最终定格为灰蒙蒙的混沌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