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支深深嵌入靶心的利箭,仿佛也钉在了在场许多勋贵子弟的心上。短暂的死寂之后,大厅内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议论声。先前那位出言嘲讽的镇远侯公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讪讪地坐了回去,再不敢多言。
卡布依旧平静地坐在席位上,仿佛刚才那震慑全场的箭术演示与他无关。他端起酒杯,向主位上的赵元昊遥遥一敬,动作从容不迫。赵元昊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也举杯回应,只是眼神深处,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他意识到,这位年轻的边地伯爷,绝非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其麾下更有如此精锐,不容小觑。
宴会的气氛,从之前的暗藏机锋、群狼环伺,变得有些微妙和沉闷。卡布用实力赢得了暂时的平静,但也让一些人感到了威胁,敌意并未消散,只是隐藏得更深。
就在这略显尴尬的静默时刻,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大厅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响起。
“忠勇伯麾下,果然藏龙卧虎。这位壮士的箭术,已臻化境,令人叹为观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者是一位身着素雅锦袍、面容清秀、气质温和的年轻公子。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围坐在主位附近,而是独自坐在角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人低声议论:“是靖安郡王……”
“他怎么也来了?这位爷向来不掺和这些事的……”
靖安郡王赵元瑾,是当今皇帝的远房侄孙,属于闲散宗室,并无实权,平日里深居简出,醉心书画,在勋贵圈子里是个出了名的“闲人”,几乎从不参与任何派系争斗。
赵元瑾并未在意众人的目光,他看向卡布,眼神清澈,带着一丝真诚的赞赏,继续问道:“小王久居京城,对边塞风光心向往之。听闻北地风光壮阔,民风彪悍,不知伯爷可否为小王讲述一二?”
他的态度平和自然,不带丝毫试探或挑衅的意味,仿佛真的只是对边地风土人情感到好奇。这番话语,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轻轻一抚,无形中缓解了卡布所承受的压力。
卡布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拱手回礼道:“郡王殿下过奖了。边地苦寒,不及京中繁华万一。然天地辽阔,雪山巍峨,大漠孤烟,别有一番苍凉壮美。百姓生计虽艰,然性情质朴,勇于任事。”他言语简洁,却勾勒出边地的大致轮廓,既不夸大,也不贬低。
赵元瑾听得饶有兴致,又问了几个关于边地物产、习俗的问题,卡布都一一作答,言辞得体。两人这番对话,虽不深入,却让宴会的气氛从刚才的剑拔弩张,缓和了不少。
主位上的赵元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靖安郡王赵元瑾的突然开口,打乱了他的节奏。这位堂兄素来超然,今日为何会主动与卡布交谈?是单纯的好奇,还是别有深意?他摸不透。
眼见继续试探或刁难下去,恐怕也难有收获,反而可能让场面更难堪,赵元昊心念电转,哈哈一笑,适时地举杯起身:
“好了好了,今日是赏荷宴,莫要只顾着谈天说地,冷落了美酒佳肴!来来来,诸位,共饮此杯,愿我大夏国泰民安!”
他这一打岔,众人自然纷纷举杯应和,场面上的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只是,经过刚才那一番风波,许多人再看向卡布的目光,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轻视和戏谑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忌惮,甚至是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接下来的宴会,便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进行。再无人刻意上前挑衅卡布,但无形的隔阂却依然存在。卡布乐得清静,自顾饮酒吃菜,偶尔与邻座不痛不痒地寒暄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冷眼旁观,将席间众人的言行举止记在心中。
宴会持续到亥时方散。卡布起身告辞,赵元昊亲自送到厅外,依旧是满面春风,言语客气,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伯爷好走,日后在京中,还需多多走动。”赵元昊笑道。
“世子殿下留步。”卡布拱手还礼,语气平淡。
登上马车,离开那座奢华却令人窒息的安国公府,卡布靠在车厢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车窗外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入,让他精神一振。
今晚这场鸿门宴,有惊无险。他顶住了压力,展示了肌肉,也隐约感觉到,这潭浑水之下,似乎并非铁板一块。那位靖安郡王……是意外,还是潜在的变数?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向着城西的“墨韵斋”驶去。京城的第一个考验,算是勉强过关。但卡布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漩涡,还在那九重宫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