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退去,姜小葵的手指终于从水晶球上松开。
掌心发烫,像是被火燎过一圈。她没甩手,也没揉搓,只是慢慢合拢五指,把那股热意攥在手里。眼睛睁着,视线落在地面——刚才她用指尖划出的符文痕迹还在,歪歪扭扭,像小孩涂鸦。
阿拾靠墙坐着,锅铲横在腿上。他眨了两下眼,忽然咧嘴:“我刚才是不是飞天入地了一趟?”
没人接话。
两名弟子一个蹲在地上抠手指,一个背贴着墙喘气,脸上汗津津的,眼神还没完全回来。陈石站在门口,刀已经拔出来一半,但人没动,只盯着石室中央看。
姜小葵转头,先看向阿拾:“你最后看见什么?”
“菜。”阿拾脱口而出,“还是那口灶台,锅里煮石头。冒烟,变字,飘天上。”
“什么字?”
“钥。”他竖起一根手指,点点自己脑门,“清清楚楚一个‘钥’字,就挂在锅上面,跟招牌似的。”
姜小葵眉头一跳。
她低头,左手在右腕布条上轻轻一抹。血渗得不多,但布条更红了些。她没管这个,而是抬起右手,在空中慢慢画了一个弯钩形状。
像蛇,又像锁链。
阿拾凑近看:“这啥?蚯蚓打结?”
“你在幻象里见过吗?”
“见了。”阿拾点头,“黑风寨那段,那个死掉的黑衣人腰带上就有这么一道。还有妖兽背上,也缠着类似的纹。”
姜小葵没说话,转身走到墙边,蹲下身,用指甲沿着石缝划了一道弧线。接着又补了三笔,组成一个闭合图形。
一名弟子缓过神,爬过来瞧:“我……我也看到了这个。”他声音发抖,“是在金甲女人封天的时候,她腰带飘起来,底下露出一块印记,就是这个样。”
另一名弟子也挪过来:“我在雪地里看见的。陈师兄背的那把刀,刀柄末端刻着一小段,像是被人磨过,但没磨干净。”
姜小葵站起身,扫了一圈:“还有谁看到?”
阿拾举手:“我。”
“什么时候?”
“你别笑啊。”阿拾挠头,“我炒菜那段,锅铲柄上冒紫光,那一闪的功夫,光里绕着一条线,弯来弯去,跟我小时候在村口井盖上见过的蛇纹差不多。”
姜小葵盯着他手里的锅铲。
铲子旧得很,边角卷了,表面一层油光发黑。可刚才那道紫光,她确实看到了。
不是幻觉。
她走过去,伸手要拿。
阿拾缩了一下:“你要干啥?这是我吃饭的家伙。”
“给我看看。”
“看可以,摸一下就得还。”阿拾松手,但眼睛一直盯着。
姜小葵接过锅铲,翻来覆去检查。正面是油垢,反面是锈斑。她在铲柄末端停下,指尖按住一处凹陷。
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刻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形状正是那个弯曲符号。
她抬头:“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捡的。”阿拾说,“断云崖底下,老乞丐给我的。说是能防饿鬼上身,我就一直带着。”
“老乞丐长什么样?”
“记不清了。”阿拾摇头,“穿得破,脸脏,说话齉声齉气的。但他炒饭特别香,一碗能吃三天不饿。”
姜小葵把锅铲还回去。
她心里有点乱。
幻象里的画面太多,战场、火场、仙境、雪地……可这些事明明没发生过,为什么每个人都能看到和自己有关的东西?
尤其是阿拾。
他说的话没人信,可每一次被嘲笑,锅铲就越亮一分。别人越不信,他的“荒诞仙气”就越强。
而刚才,正是这股气冲散了幻象流速。
她突然问:“你真信你爹是扫星的,妈是龙王三公主?”
阿拾愣了一下,嘿嘿笑:“你说呢?我要是不信,锅铲早锈死了。”
姜小葵没笑。
她想起幻象快结束时,最后闪过的一行小字——“圣女非囚,钥在心渊。”
现在又冒出个“钥”字。
两次出现,一次在幻象深处,一次在阿拾口中。
巧合?
她看向水晶球。
球体安静下来,表面灰蒙蒙的,像蒙了层雾。刚才那些光影全没了,连符文环都停止转动。
但她知道,线索没断。
她蹲回地上,用指甲继续描那个符号。一遍,两遍,三遍。
阿拾看着她画,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些画面不像随便拼的?”
“怎么说?”
“就像……有人故意塞给我们看的。”阿拾抓抓头发,“比如黑风寨那段,黑衣人临死前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清楚。第一次他还卡脖子,第二次直接喊出‘钥匙在她手里’。”
姜小葵停下手。
她想起来了。
最开始的画面里,黑衣人只说了“护住圣女”,后来才补上“钥匙不能让屠九得逞”。
信息在递进。
而且每次她说出关键判断,幻象就会变一下节奏。
她咬破舌尖的那次,画面突然慢了半拍。
阿拾喊出“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时,紫光炸开,幻象中断。
好像……他们的反应,会影响幻象本身。
她猛地抬头:“你们刚才回想幻象的时候,是不是越想细节,画面就越清晰?”
一名弟子点头:“对!我一开始只想逃,后来想起墙上有个图案,结果那幅画就停住了,我能看清每一根线条。”
另一人也说:“我也是!我盯着那个蛇形符号看,它就开始发光,还动了一下!”
姜小葵呼吸一紧。
这不是普通的记忆回放。
这是互动式的。
谁记得清楚,谁就能挖出更多东西。
她站起来,看向水晶球:“它不是在攻击我们,是在测试我们。”
“测啥?”阿拾问。
“谁能看穿真相。”
她走到球前,伸出手,却没有再碰。
球面依旧灰暗,但靠近时,她感觉皮肤有点发麻,像是有风吹过,又不像风。
阿拾蹭到她旁边,盯着球看:“你说,它会不会也在听我们说话?”
姜小葵没答。
她盯着球体底部那圈符文环,发现最外侧有一个缺口。缺口形状不规则,边缘参差,像被硬生生掰断的。
她忽然想到什么。
低头看向自己左腕。
布条渗血的位置,正好在脉门上方一点。那里有个旧伤疤,是小时候被药篓边缘划的。
可现在,疤痕有点发热。
她解开布条,掀开一角。
皮肤上,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细线。
弯弯曲曲,像蛇,像锁链。
和符文环上的缺口,完全吻合。
她怔住了。
阿拾看见了,凑近瞅:“哎?你胳膊上咋长字了?”
姜小葵没动。
她看着那道金线,慢慢抬手,指尖对准水晶球底部的缺口。
距离只剩一寸。
球体微微震了一下。
没有光爆,没有声响。
但那道金线,开始往球体方向延伸,像有股力量在拉它。
姜小葵感到一阵晕眩。
她的手还在往前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