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的手指猛地收回，掌心一阵发麻，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手腕，那道淡金色的细线还在皮肤上，微微发亮，像刚烧过的炭火余温未散。她不动声色地把布条重新缠好，站起身，环视一圈。
“都别靠墙站着了。”她说，“过来，围一圈坐下。”
阿拾正抱着锅铲发愣，听见声音抬头：“坐地上？我这裤子才洗的。”
“不想坐可以出去。”姜小葵一屁股坐在中央，拍了拍地面，“但别在这儿废话。”
阿拾撇嘴，还是蹭了过来，盘腿坐下时还不忘把锅铲横在腿上，像护着命根子。两名弟子互相看了一眼，也慢慢挪到圈里。陈石没动，依旧站在门口，手搭在刀柄上，目光扫着四周。
姜小葵看着他们一个个坐定，开口：“刚才你们看见什么，现在就说出来。从你开始。”她指向阿拾。
阿拾咧嘴一笑：“我又梦见炒菜了。灶台冒烟，锅里煮石头，烟升上去变成一个字——‘钥’。清清楚楚，就跟人拿笔写的一样。”
“还有呢？”姜小葵问。
“没了。”阿拾摇头，“就这一个字，挂天上不下来。我想拿锅铲打下来，结果手一伸，画面就换了。”
姜小葵点头，转向左边的弟子：“你呢？”
那弟子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抖：“我在黑风寨……火还没灭的时候。金甲女人站在废墟中间，抬手封天。她腰带飘起来，底下露出一块印记，就是那个弯钩一样的符号，跟蛇缠在一起。”
另一个弟子接话：“我也看到了，在雪地里。陈师兄背的那把刀，刀柄末端刻着一小段，像是被人磨过，但没磨干净。我盯着看的时候，那痕迹还动了一下。”
姜小葵看向陈石：“你有印象吗？”
陈石沉默几息，终于开口：“不止一次见过。屠九断臂前，他护心镜背面刻着半圈纹路，和你们说的差不多。我当时以为是装饰，没在意。”
“不是装饰。”姜小葵低声说，“是标记。”
她抬起右手，在地面划出一道弧线，接着补了三笔，组成一个闭合图形。又画了一个螺旋状的变体，再画一个断裂的环形。
“三个样子，其实是一个东西。”她指着地面，“起点连终点，被打乱了顺序。有人故意把它拆开，藏在不同地方。”
阿拾凑近看：“你这画得比我村口王婆画符还丑。”
“你能认出来就行。”姜小葵没理他，“关键是你锅铲上的那道刻痕，和这些图完全对得上。”
阿拾低头翻锅铲，摸着铲柄末端：“你说这个啊？老乞丐给的，说是防饿鬼的。我一直当笑话听，没想到还真有点用。”
“你不信它有用，它反而越灵。”姜小葵看着他，“别人越笑你，你的仙气就越强。荒诞成真，规则失效。这就是为什么你喊那一句的时候，幻象会中断。”
阿拾挠头：“所以你是说，我不靠谱，反倒成了最靠谱的那个？”
“差不多。”姜小葵点头，“水晶球不是随便选人的。它等的就是一个没人信的人。”
空气安静了一瞬。
阿拾忽然笑了：“那你是不是也该说一句‘我爹是药篓捡来的’，看看能不能触发点啥？”
没人笑。
姜小葵没理会他的调侃，继续道：“我们现在知道四件事。第一，这个符号出现在关键人物身上——金甲女人、屠九、陈石的刀。第二，它和封印有关。第三，它的显现和记忆深度有关，你想得越清楚，它就越清晰。第四……”她顿了顿，“它能回应我们。”
“回应？”弟子问。
“阿拾喊出身世时，紫光炸开。我咬破舌尖，画面慢了半拍。”姜小葵说，“它不是单向播放，是互动的。我们在看它，它也在看我们。”
阿拾眨眨眼：“所以它其实是个活的？”
“至少不是死物。”姜小葵看向水晶球，“它在测试我们。谁能认出这些符号，谁就能接近真相。”
“那它想让我们知道什么？”另一名弟子小声问。
“钥匙。”姜小葵说，“阿拾看到的是‘钥’字。幻象最后闪过的句子是‘圣女非囚，钥在心渊’。再加上黑衣人临终说的话——‘护住圣女’‘钥匙不能让屠九得逞’。三次出现，一次比一次清楚。”
“钥匙是什么？”阿拾问。
“不知道。”姜小葵摇头，“但一定和这个符号有关。它像一把锁的纹路，也像某种法阵的核心。我们每个人看到的画面不同，但母题一致：守护、封印、传承、断裂。”
陈石突然开口：“你在手腕上看到的金线，和水晶球缺口吻合。”
姜小葵点头：“我试过了。只要我靠近，那道线就会延伸。它在拉我。不是攻击，是连接。”
“你要再试一次？”阿拾问。
“现在不行。”姜小葵看着众人，“我们还没准备好。刚才的幻象太乱，信息太多。如果我们不统一认知，进去之后只会被冲散。”
“那怎么办？”
“先把所有线索串起来。”姜小葵说，“我们现在确认三点：第一，符号广泛存在于关键器物和人物身上；第二，形态虽异，内核相同；第三，它的显现与信念和记忆深度直接相关。”
她停顿片刻，声音沉了下来：“这意味着，只要我们记得清楚，就能再进去。而且，可能还能挖出更多东西。”
阿拾盯着锅铲：“所以……我不是疯，是天赋异禀？”
“你本来就疯。”姜小葵看他一眼，“但现在这疯，有用。”
阿拾嘿嘿笑了两声，把锅铲举起来晃了晃：“那我宣布，从现在起，本厨神正式加入破案小组。下次进幻象，我负责喊口号。”
“你要是再喊‘我爹是扫星的’，我把你踹出去。”姜小葵说。
“可那招管用啊！”阿拾不服，“你不信试试？‘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他大声说完，锅铲表面果然闪过一丝紫光。
姜小葵皱眉：“别闹了。我们现在要的是线索，不是特效。”
“但它真的亮了。”阿拾认真起来，“而且每次我说这话，只要有人不信，它就更亮一点。说明我的仙气是靠‘被嘲笑’养大的。你们越不信我，我就越强。”
姜小葵看着他，忽然问：“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信了你，你觉得会怎样？”
阿拾愣住。
“我是说，如果你爹真是扫星的，你妈真是龙王三公主，所有人都跪下叫你少主。”姜小葵盯着他，“那时候，你的锅铲还会亮吗？”
阿拾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低头看着锅铲，脸上的笑慢慢收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小声说，“但如果大家都信了，那就不叫‘荒诞’了。没有荒诞，哪来的仙气？”
姜小葵没说话。
她看向水晶球，轻声道：“也许，它等的就是这种力量。不是正统，不是天赋，而是被世界否定的东西。”
石室内一时安静。
弟子们低头回想幻象，有人开始在地上描画符号。陈石依旧站在门口，手没离开刀柄。阿拾抱着锅铲，眼神难得认真。
姜小葵缓缓闭眼，回忆所有画面。
战场、火场、仙境、雪地……每个人看到的都是碎片，但拼在一起，似乎能窥见一角真相。
她睁开眼，正要开口。
阿拾忽然抬头：“等等。”
“怎么？”
“我刚想起来。”阿拾指着锅铲，“幻象里，我炒菜那段，锅底裂了条缝。你注意到了吗？”
姜小葵摇头。
“裂缝形状……”阿拾用手指在空中比划，“像个倒写的‘八’字。然后从缝里冒出一股黑气，缠在铲子上，顺着把手往上爬。”
“后来呢？”
“后来我一喊‘我爹是扫星的’，那股黑气就炸了。”阿拾皱眉，“像被烧着了一样。”
姜小葵眼神一动。
她猛然想起什么。
黑风寨那晚，妖兽背上也有类似黑气，缠着符文，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
而当时，正是阿拾随口一句话，锅铲发光，黑气瞬间溃散。
她看向水晶球底部的符文环。
缺口边缘参差，形状扭曲。
像被硬生生撕开的。
也像一条被斩断的蛇。
她缓缓抬起手，再次对准水晶球。
距离只剩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