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快上。先登者赏百金,官升三级。”
十几名身手矫健、被重赏刺激得双眼通红的联军士兵,如同猿猴般,背着环首刀,迅速攀上湿滑的梯身,朝着城头奋力爬去。
“叉开它。”
城头一名西凉军侯厉声命令道。
几名膀大腰圆的西凉军士立刻向前,他们手中紧握顶端带有粗大分叉的长铁矛,俗称拒梯叉,用尽全身力气,将叉头狠狠卡进云梯的横梁缝隙,齐声怒吼着向外推去。
“嘿嚯。”
西凉军士们脖颈青筋暴起,脚下蹬地,发出沉闷的吼声。
然而,湿重的原木云梯,加上上面挂满攀爬十余名士兵的重量,纹丝不动。
那嵌入墙砖的铁钩,如同巨兽的獠牙,死死咬住虎牢城墙。
“砍,砍断铁钩,快。”
另一位西凉老卒急红了眼,焦急的喊道。
十几名悍不畏死的西凉军士,在盾牌的短暂掩护下,冲到垛口边缘。
他们挥起沉重战斧,不顾下方射来的箭矢,朝着连接铁钩的粗大绳索和木条猛砍。
“噗嗤,噗嗤!”
城下密集的箭矢瞬间找到了目标。
三名西凉士兵被贯穿脖颈或胸膛,闷哼一声便栽下城墙。
但剩下的士兵仿佛没看见同伴的死亡,他们咬着牙,任凭箭矢擦过脸颊、钉在甲胄上,刀刃在绳索上疯狂劈砍,木屑和麻绳纤维崩飞。
“崩。”
终于,一声断裂声响起,最粗的主绳索应声而断,铁钩和云梯顿时分开。
“一、二、三,推。”
失去了关键锚点,加上十几名西凉军士齐声发力,沉重的云梯终于缓缓向外倾斜。
梯子上,数十名爬到一半、正庆幸躲过滚石的联军士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被巨大的失重感攫住,发出绝望的惨叫:
“不。”
有人闭眼跳下,掉在下方的尸堆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生死未知。
更多的人则如同被抖落的虱子,随着彻底失去平衡的云梯,轰然砸向坚硬的地面。
“砰”
巨大的云梯下,瞬间绽开数朵猩红之花。
粘稠的血液从沉重的原木下缓缓渗出,染红了一片土地。
然而,更多的云梯在疯狂的呐喊中被竖起、钩住。
士兵们如同附骨之疽,踩着同伴用血肉铺就的道路,更加亡命地向上攀爬。
死亡,在这里变得麻木而廉价。
左边一架云梯上,一个士兵刚冒出垛口边缘,然而下一秒,一支冰冷的、沾满鲜血的长矛,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从垛口处刺出,毫无花哨地贯穿了他的天灵盖。
红白的液体喷溅而出。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脸,身体一软,惨叫着从高空栽落,砸在下面攀爬的士兵身上,引发一片混乱的咒骂和惊呼。
右边一架,一名士兵刚奋力攀上木梯几步,忽然,头顶光线一暗。
一块磨盘大小、棱角狰狞的巨石,轰然落下。
他只来得及抬头,视野便被一片急速放大的黑暗彻底吞噬。
紧接着是颅骨碎裂的闷响……
巨石带着他的尸体继续滚落,在梯子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肉痕迹,最终重重砸在地面,溅起一片血泥。
终于!
一名身材异常魁梧、身披双层重甲的联军勇士,抓住了短暂防守间隙。
他单手猛地撑着垛口边缘,另一只手奋力一拉,沉重的身躯竟如同巨熊般,悍然翻上了城头。
“杀。”
他抄起腰间环首刀,横扫而出,刀光如匹练般闪过。
“噗,噗,噗。”
三名猝不及防的西凉士兵瞬间被砍翻在地。
鲜血喷溅在他狰狞的脸上。
他身后的缺口处,十余名同样悍不畏死的联军精锐,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紧跟着爬了上来,迅速结成一个刺猬般的小阵,嘶吼着向两侧砍杀,试图撕开更大的裂口。
若是他们遇到一般士卒,恐怕就立下了先登之功,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西凉劲卒。
“围上去,杀了他们。”
一名西凉屯长厉声高呼。
瞬间,周围百余名身经百战的老卒,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原本固守的垛口,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从四面八方迅猛地围拢过来。
长矛如林,从盾牌缝隙中攒刺而出;长刀如风,冷酷地劈砍格挡。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冷酷高效的杀戮配合。
那重甲勇士确实勇猛绝伦,环首刀舞动如风,又接连劈翻两名西凉兵,甚至用身体撞倒了一个持盾的士兵。
但个人的勇武在绝对的数量和战场老卒的默契配合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数支冰冷的长矛如同毒蛇,几乎同时从刁钻的角度刺入他重甲的关节缝隙:腋下、腿弯、颈侧。
“呃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而难以置信的怒吼,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倒。
更多的刀枪瞬间将他淹没!
他带来的那十几名精锐士兵,在百战老卒的包围绞杀下,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连浪花都未能掀起。
他们被迅速分割、挤压,刀光矛影闪烁间,肢体横飞,转眼间便化作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
“扔下去。”
这些尸体被西凉兵们毫不留情地当作落石,从刚才被突破的垛口奋力推下。
沉重的尸体裹挟着血雨,呼啸着砸向下方正攀爬的联军士兵头上,引起一片短暂混乱。
这短暂而血腥的突破口,在联军心中点燃了一丝微弱的希望火种。
越来越多的云梯被亡命的士兵突破,越来越多的联军士兵翻过了那象征着死亡的垛口。
城头之上,狭窄的空间彻底化作了绞肉机。
双方士兵在狭窄的空间里,在粘稠滑腻的血浆中,展开了最原始、最野蛮、最残酷的贴身肉搏战。
刀剑疯狂地劈砍、捅刺在肉体、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噗嗤、咔嚓”声。
兵器猛烈碰撞,爆出点点火星;临死前的惨嚎,愤怒的嘶吼。
双方士兵们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厮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股铁锈味,这是身体肾上腺素分泌到极致表现。
暗红的血液如同无数条蚯蚓,顺着城墙砖石的缝隙汩汩流淌而下,在斑驳的墙面上勾勒出无数道狰狞的血痕。
“第二梯队,压上去。给我压上去,破城就在今日。”
后方观战的袁绍看得目眦欲裂,佩剑狠狠劈下。
战鼓声震天动地,如同催命的丧钟。
督战队雪亮的刀锋闪烁着寒光。
两万尚未见血、面带恐惧的联军生力军,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呐喊着踏过早已血流成河的战场,涌向那不断吞噬着生命的虎牢关。
城头上,徐荣如同礁石般屹立,脸上有几点不知是谁的鲜血凝固成暗红的血痂。
“传令,再调五千预备队上城,替换伤亡。弓弩营撤下休整一个时辰。”
他并未将手中五万西凉劲旅全部投入城墙。
此刻,虎牢关内,还有两万五千名养精蓄锐的西凉军,正等待着徐荣的命令。
…………
当最后一缕残阳的余晖,照在红色城墙的虎牢关上时,凄厉的鸣金声终于响起。
联军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缓缓撤下。
留下的,是尸山血海铸就的战场。
城墙脚下,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如山,残破的兵器、断裂的云梯、散落的盾牌浸泡在深可及踝、暗紫色的血泊之中。
护城河的水,早已变成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紫黑色,上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和肿胀发白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内脏的腥臊味和死亡的气息。
数十只食腐的乌鸦迫不及待地飞落下来,发出刺耳的聒噪,开始啄食着这丰盛的“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