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没完没了地砸下来,林子里的雾气浓得化不开,几步外就看不清东西。林凡瘫在一棵被雷劈断的半截枯树形成的树洞里,伤腿肿得发亮,脓血混着泥水往下淌,每吸一口气都扯着肺疼,像拉风箱。高烧烧得他眼前全是重影,耳朵里嗡嗡响,分不清是雨声还是自己脑子里的动静。
K死了,老刀生死不明,王雷他们奄奄一息藏在那个鬼教堂底下,自己像条瘸狗一样在这片绿色地狱里爬。数据单元没了,芯片也交出去了,现在除了这条快烂掉的命,真是一无所有。绝望像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摸索着怀里,只有那个从沼泽泥里抠出来的、锈迹斑斑刻着“...bIRd...7...”的金属牌,冰凉的触感稍微刺激了一下他麻木的神经。“信天翁”……第七号……这鬼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是坠毁的残片?还是……别的什么标记?
意识模糊间,那些该死的“回响”碎片又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钻——
K浑身是血,对着通讯器嘶吼:“…钥匙…不在数据里…在‘回响’本身!记住黑石峒…”
老刀在爆炸火光中喊:“…教堂…地下…墓穴…”
还有那道毁灭一切的白光,这次视角更诡异,像是从……内部爆开的?
这些碎片搅得他头痛欲裂,恶心想吐。钥匙在回响本身?什么意思?难道K和老刀拼死要送出去的,不是那个实体芯片,而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他这个人脑子里携带的信息?或者说,触发某种“回响”的能力?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如果他自己就是“钥匙”,那这一切追杀、牺牲,岂不是……他不敢想下去。
雨声里,突然夹杂进一丝极细微的、不自然的“滋滋”声,很像之前那个“清道夫”飞行器发出的动静,但更微弱,时断时续。
林凡瞬间汗毛倒竖,挣扎着想往树洞深处缩,但身体僵硬得不听使唤。完了,还是被追上了?
但那“滋滋”声并没有靠近,反而像是在周围盘旋了几下,然后……消失了?紧接着,他隐约听到一阵极轻的、踩在湿叶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树洞外。
不是大型野兽的脚步,是人的!很轻,很谨慎。
林凡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那根削尖的木棍,心脏跳到嗓子眼。是敌是友?
洞口垂挂的藤蔓被轻轻拨开一条缝,一张脸探了进来。借着微弱的天光,林凡看到一张涂着绿色和黑色油彩、几乎与雨林融为一体的脸,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头上戴着用枝叶编成的伪装圈。看身形,是个精悍的男人。
那人看到林凡的惨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冷静。他迅速扫视了一下树洞内部和林凡的状况,特别是那条触目惊心的伤腿,眉头微皱。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凡做了一个“安静”和“跟我来”的手势,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林凡僵在原地,没动。他谁也信不过了。
那人似乎看出他的警惕,犹豫了一下,极快地用匕首在泥地上划了几个符号:一个简单的箭头指向东南,旁边画了一个类似飞鸟的简图,下面还有个歪歪扭扭的“K”字!
K?!林凡瞳孔一缩。这人认识K?是K留下的后手?
那人画完,立刻用脚抹掉痕迹,再次看向林凡,眼神催促。
林凡心脏狂跳。赌一把?跟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走?还是留在这里等死,或者等“清道夫”来?
伤腿一阵剧痛袭来,让他几乎晕厥。他看着地上被抹掉的痕迹,又看看那人沉稳的眼神,想起K最后的嘱托和老刀提到的“回响”。也许……这真是唯一的机会?
他咬着牙,用尽最后力气,点了点头。
那人不再耽搁,迅速钻进树洞,架起林凡的胳膊。他的力气很大,动作专业,尽量避免碰到林凡的伤腿。他半拖半架着林凡,钻出树洞,一头扎进浓密的雨幕和雾气中。
路线极其刁钻,专挑最难走的地方,利用地形和植被完美地隐藏踪迹。那人对这片雨林熟悉得可怕,仿佛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林凡被他架着,感觉自己像片叶子,在风雨里飘荡,意识时清醒时模糊。
不知走了多久,可能几个小时,天色完全黑透。雨小了些,但雾气更浓。那人带着林凡绕过一片散发着恶臭的沼泽,钻进一个被巨大蕨类植物完全掩盖的狭窄石缝。
石缝后面别有洞天,是一个不大的天然岩洞,干燥,有股淡淡的泥土味。洞底甚至有个小水洼,水很清澈。那人将林凡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上,然后迅速走到洞口,用枝叶重新伪装好入口。
洞里一片漆黑。那人似乎适应了一下黑暗,然后从随身一个防水油布包里掏出一样东西,轻轻一按,发出微弱的“咔哒”声,一簇小小的、稳定的火苗亮了起来,是个造型古朴的打火机。他点燃了一小堆提前准备好的、放在洞里的干柴和引火物。
橘黄色的火光亮起,驱散了黑暗和部分寒意。林凡这才看清那人的装扮:一身破烂但功能齐全的丛林迷彩,脸上油彩遮住了大部分容貌,只有那双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锐利。他看起来三四十岁,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长期在野外生存的悍勇气息。
那人没说话,先检查了一下林凡的伤腿,看到溃烂的情况,眉头皱得更紧。他拿出水壶,给林凡喂了几口水,然后从包里取出一个皮质小袋,里面是各种研磨好的草药和干净的布条。他手法熟练地清理伤口,敷上草药,重新包扎,整个过程一言不发,但动作精准有效。
做完这一切,他才坐到火堆对面,摘下伪装帽,露出一头被雨水打湿的短发。他看着林凡,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怪的、混合的口音,但汉语能听懂:“你能撑到现在,命够硬。K没看错人。”
“你……是谁?”林凡嘶哑地问,紧紧盯着他。
“你可以叫我‘山鹰’。”男人拨弄了一下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些,“K的……老朋友。也是‘观察者’名单上的‘不受控变量’。”
观察者?林凡心里一紧。又是他们?
“别紧张。”山鹰似乎看出他的警惕,“我和抓你的那派不是一路人。K在出事前,通过加密频道给我发过最后一段混乱的信息,提到了你,黑石峒峒,还有……‘钥匙在回响中’。让我如果可能,在‘风暴眼’接应你。”
“风暴眼?”
“就是这片区域,各方势力交汇,也是最容易隐藏的地方。”山鹰指了指洞外,“你闹出的动静不小,mI6的清理队,cIA的哈里森小组,北边的特工,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第三方’,都在找你。这里反而是暂时的盲区。”
“K……他真的死了?”林凡声音发颤。
山鹰沉默了一下,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最后信号是在阿尔法 Z 点爆炸中心消失的。生存几率……低于百分之一。”他顿了顿,看着林凡,“但他把‘种子’留给了你。”
“种子?什么种子?”
“信息。经历。还有……可能被‘门格裂痕’能量影响后产生的……某种共鸣能力。”山鹰目光锐利,“K怀疑,‘信天翁’计划触碰的不只是技术,还有更深层的东西,可能与意识、时空本身有关。那些‘回响’,不是幻觉,可能是真实的信息碎片,在不同时空维度间的‘泄漏’。而你,因为近距离接触核心,成了……一个活体信标,或者接收器。”
林凡听得头皮发麻。活体信标?所以那些画面和声音,是真的?
“那‘清道夫’……”
“‘清道夫’是更高层面的‘清理程序’。”山鹰语气凝重,“它们的目的是抹除一切‘门格裂痕’污染的痕迹,包括物质,信息,以及……像你这样的‘载体’。mI6内部激进派玩火,引来了不该惹的东西。”
“我现在该怎么办?”林凡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沉重。如果他自己就是钥匙,就是目标,那还能逃到哪里去?
“活下去。”山鹰言简意赅,“你的伤很重,感染再拖下去,神仙难救。我这里有些特效药,但需要时间。你先在这里躲几天,恢复一点体力。然后,我带你离开这片雨林。”
“去哪?”
“去一个能暂时屏蔽你身上‘信号’的地方,也是K之前暗示过的备用汇合点。”山鹰看着跳动的火焰,“‘狐狸河’上游,一个废弃的水文监测站。那里有我需要的一些设备,也许能帮你弄清楚你脑子里到底多了些什么,或者……至少能让你死个明白。”
狐狸河……林凡记下了这个名字。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休息吧。”山鹰不再多说,递给林凡一块压缩饼干和一块肉干,“天亮前我守夜。尽量睡一会儿,你需要体力。”
林凡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嚼着干硬的食物,感受着伤腿传来的、因敷药而带来的清凉刺痛感。洞外风雨声依旧,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暂时有了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
他看着跳动的火苗,脑子里思绪纷乱。K的牺牲,老刀的决绝,王雷他们的生死未卜,神秘的“清道夫”,还有身边这个自称“山鹰”的男人……一切都像这雨夜的迷雾,看不清真相。
但他知道,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揭开谜底,才能对得起死去的人。他握紧了那块冰冷的金属牌,闭上了眼睛。风雨还在继续,但短暂的喘息,或许能换来下一段亡命之旅的一丝力气。前方的路,依然凶险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