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大了，砸在厚厚的热带树叶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整个世界白茫茫的。林凡拄着一根粗树枝削成的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和盘根错节的雨林地里挪动。每走一步，伤腿都传来钻心的疼，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骨头缝里搅动。高烧卷土重来，烧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线里的树木和藤蔓都在扭曲晃动，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
K死了，老刀生死不明，王雷他们奄奄一息地藏在那鬼教堂地下，而他自己，像个孤魂野鬼，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绿色地狱里挣扎。怀里的数据单元没了，唯一的“钥匙”芯片也交给了老刀（或者说，被老刀拿去了），他现在真的一无所有，只剩下这条随时可能交代在半路上的烂命。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得他喘不过气。但他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老刀临别前指的方向是“东南”，说穿过这片沼泽，也许有条生路。生路？林凡心里苦笑，这鬼地方，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雨林里光线昏暗，像个巨大的绿色坟墓。腐烂的树叶和泥土混合着一种甜腻的瘴气，熏得人头晕。伤腿上的溃烂处虽然被老刀简单处理过，但在这恶劣环境下很快又恶化了，脓血混着泥水往下淌，吸引着成群的蚊蚋嗡嗡围绕。他只能机械地往前走，靠着一点残存的求生本能和不想就这么窝囊死掉的不甘。
不知走了多久，雨势稍歇，林子里升起浓重的雾气，能见度更低。林凡又累又饿，靠在一棵巨大的格树气根上喘息，掏出水壶晃了晃，只剩底儿一点混着泥沙的水。他仰头喝掉，喉咙依旧干得冒火。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左侧浓雾里，有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不像野兽！
“谁？！”林凡猛地一惊，抓起拐杖当武器，警惕地望过去。心脏怦怦直跳。是追兵？还是雨林里的原住民？或者是……那个神秘的“第三方”？
雾气缭绕，那里空空如也，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是幻觉？高烧引起的？
他不敢大意，强打精神，继续往前走，但耳朵竖着，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沼泽地，浑浊的水洼星罗棋布，水面冒着诡异的气泡。只有几处长着稀疏水草的土埂可以勉强落脚。
林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前走，泥浆没过小腿，冰冷粘稠。突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向旁边倒去，慌忙中抓住一丛坚韧的藤蔓才稳住身子，但伤腿重重磕在一块硬物上，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等他缓过劲，发现磕碰他腿的，似乎不是石头。他忍着痛，用手扒开淤泥，摸到一个坚硬、有着规则棱角的东西。用力抠出来，在浑浊的水里涮了涮，竟然是一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金属牌！上面似乎刻着模糊的英文字母和编号，依稀可辨 “…bIRd…7…” 的字样。
信天翁？第七号？林凡心里咯噔一下。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东西？是“信天翁”计划的遗物？坠毁的飞行器零件？还是……别的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一阵极其细微、但绝非风雨声的“滋滋”声，突然从他侧后方传来！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待机或扫描的声音！
林凡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只见浓雾中，一个约莫一人高、流线型、通体暗银色的梭形物体，正无声无息地悬浮在离地半米的空中！它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可见的窗口或推进器，只有一些细微的蓝色光纹在缓缓流动，发出那令人心悸的“滋滋”声。
是它！是那个发射白光的飞行器！虽然形状略有不同，但那种非人类的科技感和冰冷的压迫感，一模一样！“清道夫”！它们找到这里了！
林凡脑子“嗡”的一声，几乎停止思考。他下意识地想跑，但身体僵硬，伤腿根本动不了。他想找地方躲，四周却是开阔的沼泽。
那梭形物体似乎“看”到了他，缓缓调整方向，正对着他。前端一点惨白的光芒开始凝聚，越来越亮！毁灭的白光！下一秒，他就会被彻底蒸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雨林的寂静！子弹打在梭形物体侧面的空地上，溅起一团泥浆！
那梭形物体猛地一颤，前端凝聚的白光瞬间消散，它像是受惊的鱼儿，骤然升高，然后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敏捷，悄无声息地滑入浓雾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诡异的“滋滋”声余韵，很快也被风雨声掩盖。
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过两三秒时间。
林凡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服。是谁开的枪？救了他？
他循着枪声大概的方向望去，只见几十米外，一处较高的土坡上，浓密的灌木丛晃动了一下，似乎有人影一闪而没。看那身影动作，矫健得不似常人。
是敌是友？
林凡顾不得多想，连滚带爬地挣扎着爬上最近的一个坚实土埂，躲在几丛茂密的灌木后面，大气不敢出。他紧紧握着那个锈蚀的金属牌，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刚才那惊魂一刻，让他确认了两件事：第一，“清道夫”真的在 actively 搜捕他，而且拥有他无法理解的科技。第二，这片雨林里，除了追兵和“清道夫”，似乎还有第四方势力？是敌是友？为什么要救他？
他不敢久留，休息了片刻，等心跳稍微平复，便咬着牙，继续向东南方向跋涉。这次他更加小心，尽量利用地形和植被隐藏行踪。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雾气也散了些。林凡又累又饿，伤腿疼得几乎失去知觉。他找到一棵巨大的、中空腐朽的巨树，勉强钻进去，作为今晚的栖身之所。
他蜷缩在树洞里，嚼着最后一点苦涩的树根，听着外面林子里各种奇怪的虫鸣兽吼，心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东南方，生路到底在哪里？那个开枪的人是谁？老刀他们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那个金属牌，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表面那些模糊的刻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几乎与周围环境光融为一体的幽蓝光芒，但瞬间又熄灭了。林凡疲惫不堪，并没有察觉。
夜深了，雨林并不宁静。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近处有窸窸窣窣的爬行声。林凡不敢睡死，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道白光，看到了K决绝的眼神，看到了老刀消失在烟雾中的背影……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丛林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眼神锐利得像鹰隼的男人，在浓雾中对他招手，嘴唇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是幻觉，还是……“回响”？
他猛地惊醒，树洞外，天色微熹。新的一天开始了，等待他的，依旧是未知的危险，和渺茫的、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路。他摸了摸那个冰冷的金属牌，挣扎着爬出树洞，挂好拐杖，继续向着东南方，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去。
前方的迷雾，似乎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