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很安静,只有两台老旧接入舱运行时发出的低沉嗡鸣,像是某种沉睡生物的呼吸。凌平躺在冰冷的舱体内,厚重的舱盖已经合上,视野里一片黑暗。他调整了一下头环的位置,金属触点紧贴着太阳穴,传来轻微的压迫感。
他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瑞娜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未知的元界,潜在的风险,以及自身那不可控的因素,都让这次链接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他没有退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身体放松,按照瑞娜指导的,在脑海中默念了启动指令。
起初是一片虚无的黑暗,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
紧接着,不是光,而是声音。无数种声音瞬间涌入他的感知——遥远的交谈、近处的脚步、机器的运转、无法辨识的音乐……它们并非通过耳朵接收,而是直接在他的意识中炸开,混合成一片混沌的轰鸣。
随后是光的洪流。色彩、形状、无法理解的符号和流动的能量图案,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他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被抛入了由纯粹信息和能量构成的狂暴漩涡。
他试图“看”清什么,试图“听”懂什么,但一切都是模糊、扭曲、高速闪过的碎片。这种感知的过载远超他的预料,仿佛整个宇宙的数据都在一瞬间强行塞进他的大脑。
就在这时,他丹田深处那一直死寂的混沌灵根,或者说,那残留的一丝上古神识的“痕迹”,似乎被这外来的庞大数据洪流触动了。它没有产生灵能,却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无声的涟漪。
在涟漪扩散开的瞬间,凌的虚拟形象——一个刚刚在元界公共登录区凝聚成型的模糊人形轮廓——猛地剧烈闪烁起来!像是接触不良的全息投影,在人形和溃散的数据流之间疯狂切换。
登录区周围,其他刚刚上线或准备下线用户的虚拟形象都诧异地望了过来。这种几乎要解体的不稳定状态,在他们看来极为罕见。
凌感到一种撕裂般的痛苦。他的意识仿佛被两股力量拉扯:一股是元界本身庞大而有序的数据流,试图将他同化,纳入其运行规则;另一股是他自身那微弱却本质迥异的上古神识,本能地排斥着这种同化,试图保持独立的“存在”。两者的冲突在他意识的核心爆发。
他看到自己的“手”在眼前明灭不定,时而清晰,时而化作一蓬飞散的光点。周围那些稳定的虚拟形象和建筑背景,在他扭曲的感知中如同哈哈镜里的倒影,拉长、压缩、旋转。警告提示如同冰冷的针,不断刺激着他的感知边缘,提醒他链接即将中断。
“退出……退出指令……”他在意识的狂潮中艰难地捕捉着这个念头,试图集中精神。但神识与数据流的冲击干扰了他的思维,就像在暴风雨中试图念出精确的咒语。
就在他的虚拟形象闪烁频率达到峰值,眼看就要彻底崩溃消散的瞬间——
一股相对温和、稳定的数据流,如同锚链般,突然连接到他那剧烈波动的意识体上。这股数据流带着熟悉的编码风格,是瑞娜。
“凌!稳定你的意识场!别对抗基础数据流,尝试跟随它!”瑞娜的声音直接在他动荡的意识中响起,清晰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想象你自己是一块石头,沉入水底,让水流过你!”
这声音像是一道屏障,暂时隔开了部分混乱的感官冲击。凌抓住这短暂的清明,竭力压制住那本能排斥的神识波动。他不再试图去“理解”或“控制”那些奔涌的数据,而是放松意识,任由它们穿过自己,如同瑞娜所说,像石头承受水流。
他虚拟形象的闪烁频率开始降低,明灭的间隔逐渐拉长。那濒临解体的轮廓,一点点重新凝聚、稳定下来。虽然边缘还有些细微的波动,但至少不再像随时要炸开的能量球。
几秒钟后,凌的虚拟形象终于彻底稳定下来,呈现出一个略显模糊的人类男性外观。他“站”在元界的登录区,一种虚脱感席卷而来,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斗。
他“看”向四周,瑞娜那标志性的、带着简洁工程师线条的虚拟形象就站在他面前,电子眼中光芒闪烁,似乎在快速扫描他的状态。
“你刚才差点就数据崩溃了。”瑞娜的声音透过私人链接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怎么回事?普通人的意识震荡没这么剧烈。”
凌无法立刻回答。他仍在适应这个“稳定”下来的虚拟世界。周围的景象清晰起来——宏伟但风格各异的数据建筑直插“天空”,无数虚拟形象穿梭往来,远处是流动的信息长河。一切都真实得令人心悸。
他回想起刚才那恐怖的冲击,以及最后关头那丝神识的异动。那不是灵能,却同样引来了巨大的麻烦。
他的首次链接,以一种近乎灾难的方式开始了。而他那与众不同的“本质”,似乎在这数据构成的世界里,成了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变量。
瑞娜的扫描似乎没有发现他神识异动的具体根源,但她的疑虑并未消除。凌看着自己如今稳定的双手,心中没有丝毫轻松。这次险情被暂时压制了,但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
下一次,还会这么幸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