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英一把将淼淼紧紧搂在怀里,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我的天爷!我的小乖乖!你不是福娃娃,你就是天上下凡的小仙童啊!”
她狂喜的叫喊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老王在一旁,还保持着那个能塞进鸡蛋的口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科学观?
碎了。
碎得比那收音机里的电容片还彻底。
……
军区大院的“情报中心”,也就是那群闲来无事的家属们,在这一天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效率。
“三指神医修好收音机”的奇闻,插上翅膀,飞进了大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扇门窗。
版本从最初的“福娃娃敲好了李婶家的收音机”,
迅速演变成了“福娃娃看了一眼,就知道毛病在哪”,
最后更是进化成了“福娃娃吹了口气,收音机就自己好了”。
流言鼎沸。
从此,秦淼淼在大院里的待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再也没有人叫她“小傻子”。
再也没有人用那种可怜又疏远的姿态看她。
她成了“神秘的福娃娃”。
大人们见到她,都会笑呵呵地迎上来,不由分说地往她口袋里塞水果糖、塞饼干、塞煮鸡蛋。
孩子们也不再孤立她,反而把她当成了某种吉祥物,玩游戏时总要拉着她。
淼淼不懂这些变化。
她只是觉得,最近口袋里总是满满的,很好。
这些沸沸扬扬的传闻,自然也飘进了那道高墙,传到了研究院里。
“听说了吗?家属区那边出了个‘福娃娃’,三岁小孩,敲一下就把收音机修好了。”
午休时间,几个年轻的研究员聚在一起闲聊。
“呵,这你也信?”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不屑地推了推眼镜,
“典型的‘撞大运’式维修,毫无科学依据!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罢了。”
“就是!我们搞科学的,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愚昧迷信。什么福娃娃,我看就是以讹传讹。”
“一个三岁娃娃,她懂什么是物理共振?什么是电容触点?简直是笑话!”
大部分科学家对此都嗤之鼻,把这当成家属区无聊主妇们的饭后谈资,是愚昧和迷信的产物。
然而,秦战的内心,却无法平静。
他不像那些科学家,可以轻易地将一切归结于“巧合”。
因为,他是亲眼所见。
他开始刻意地,不动声色地观察女儿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发现了更多让他心脏收紧的“巧合”。
淼淼玩积木。
她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胡乱堆砌,她总是先用小手把积木块一个个掂量一遍,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始搭建。
她搭出来的东西,造型古怪,但无论怎么推,都稳固得不可思议。
秦战有一次拆解保养自己的配枪。
他把所有零件摊在桌布上,正在用油布擦拭一个扳机组件。
淼淼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小手撑着桌沿,好奇地看着。
她忽然伸出手指,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只有米粒大小的销钉上,轻轻划了一下。
秦战当时没在意。
可等他重新组装时,却发现那个销钉无论如何都卡不进去了。
他拿起放大镜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枚销钉的末端,有一道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细微裂痕。
如果不是她那一下,他绝对会忽略过去。
而这枚有裂痕的销钉,在实战中,可能导致的就是致命的卡壳!
冷汗,瞬间就从秦战的背上冒了出来。
真正让秦战世界观崩塌的,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
他带回了一张从战场上缴获的敌方密码表。
这是一套全新的加密方式,军区的破译专家们研究了很久,都一筹莫展。
秦战也参与其中,他把副本带回家,想看看能不能从一个军人的角度找到突破口。
他对着那张写满了杂乱字母的纸,苦思冥想了整整两个小时,毫无头绪。
他起身去倒水,把密码表随手留在了桌上。
淼淼路过,手里拿着一根红色的蜡笔,那是她最喜欢的玩具。
她看到了桌上的纸,上面画满了她看不懂的“小虫子”。
她觉得好玩,便踮起脚,趴在桌子边缘,拿起蜡笔,在纸上胡乱地画了几个圈。
“淼淼!别乱画!”
秦战端着水杯回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出声制止。
他走过去,本想把纸拿开。
可当他看到纸上的那几个红色蜡笔圈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淼淼画了五个圈。
不偏不倚,正好圈住了五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字母。
G、L、q、V、A。
秦战的大脑“轰”的一声!
他猛地想起了破译专家之前提出的一个猜想:这套密码可能采用了某种“跳位密钥”!
而这五个字母在字母表里的位置,分别是第7、12、17、22、1!
它们的间隔是……5!
一个完美的等差数列!
这就是密钥的规律!
这就是那个困扰了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密钥”!
秦战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膛。
他缓缓蹲下身,看着那个画完圈,就丢下蜡笔,又跑去追逐一只飞蛾的女儿。
他终于确定了。
女儿不是傻。
更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福娃娃。
她……她是在用一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方式,在向他展示这个世界的“答案”!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情绪,攫住了他。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比强烈的保护欲和责任感。
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必须,用生命去守护她!
与此同时。
研究院,首席科学家方振国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到了冰点。
“老师,放弃吧。”
一个年轻的学生,满脸疲惫地劝道,
“这个优化算法的理论模型太激进了,模拟数据已经连续失败了九次,再这样下去,整个项目的时间都会被拖垮的。”
“是啊,方老。我们可以采用b方案,虽然保守,但至少能保证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上面催得紧,我们不能再冒险了。”
方振国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那条代表失败的红色曲线。
他提出的新型导弹轨迹优化算法,在模拟中屡屡失败。
整个项目,已经彻底陷入停滞。
“不行!”
方振国固执地摇头,声音干涩。
“b方案只是重复我们过去的老路!射程和精度都达不到要求!我的理论方向没有错!绝对没有错!”
他坚信,自己的理论是对的。
只是缺少一个完美的,能够诠释这一切的数学模型。
一个完美的模型!
“可是老师,我们没有时间了!”学生的声音也激动起来。
“滚!”
方振国猛地一拍桌子,咆哮道:“都给我滚出去!”
学生们噤若寒蝉,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
烦躁!
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无力感,像是无数只蚂蚁,啃噬着方振国的神经。
他猛地推开椅子,大步走出实验室。
他需要透透气。
这是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在工作时间离开这栋大楼。
他无意识地,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走到了家属区孩子们玩耍的那片空地。
吵闹声让他更加心烦。
他目光随意地扫过,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蹲在角落里的小女孩。
那个传说中的“福娃娃”。
她正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地上,用一些白色的石子摆弄着什么。
她摆出了一条曲线。
一条非常奇怪,但又莫名和谐,莫名优美的曲线。
那曲线的弧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方振国心烦意乱,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荒谬可笑。
一个孩子摆的玩意儿。
他摇摇头,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他却不知道,就在那惊鸿一瞥的瞬间,那条由白色石子组成的奇异曲线,已经悄无声息地,烙印在了他的潜意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