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镇北侯府。
相较于月华神朝那边的波谲云诡,侯府内在经历了林静初虚惊一场的邪气侵蚀后,反而沉淀出一种更加紧密的温情与凝聚力。五公主周茗以深不可测的禅意佛光净化了静初体内的隐患,虽未彻底根除众人心中的阴影,却也将那份不安暂时压下,让生活重回正轨,甚至因这共同的担忧与守护,使得家人间的情感纽带更为牢固。
夜色如水,星辉漫天。府内专为林静初设置的药浴间内,氤氲着比往日更加浓郁温润的药香。为了彻底巩固女儿受损的生命本源,林清荷与苗灵儿精心调配了新的药浴方子,加入了更多温和滋补、固本培元的灵材,水汽蒸腾间,隐隐有乳白色的灵光流转。
林知珩亲自抱着女儿走了进来。小家伙经过几日细心调养,精神头恢复了不少,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雾气缭绕的浴桶,似乎知道这是对她有益的事情,不仅没有抗拒,反而在林知珩怀里兴奋地蹬了蹬小脚丫,嘴里咿咿呀呀。
“来,静初,我们泡香香。”林知珩语气是外人绝难想象的温柔,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儿递给早已等候在浴桶边的顾清辞。
顾清辞接过女儿,眉眼间尽是化不开的慈爱与后怕。她轻柔地试了试水温,这才将静初缓缓放入温度恰到好处的药液中。苏月岚也在一旁,手中端着一盏温热的、以安神灵草熬制的蜜露,准备在药浴后给静初喂下。
林清荷和苗灵儿全神贯注地调控着药力,几只透明的“药灵蛊”在水面下翩跹游动,引导着精纯的药力温和地渗入静初的四肢百骸。整个药浴过程,充满了细致入微的关怀。
林知珩没有离开,他靠在门框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温暖的灯光下,妻子们围绕着女儿忙碌的身影,构成了一幅足以抚平任何征战疲惫的画卷。他的目光掠过顾清辞专注而柔美的侧脸,苏月岚温婉宁静的眉眼,还有二姐林清荷与苗灵儿认真投入的神情,心中被一种名为“家”的饱胀情感充盈着。
连日来的紧绷、对远方亲友的牵挂、对未知敌人的警惕,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室内的暖意与药香悄然融化了几分。他知道,自己拼尽一切守护的,正是眼前这般安宁与温馨。
似乎是感应到父亲的目光,泡在药液里的小静初,忽然转过头,冲着林知珩的方向,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了一个无齿而灿烂的笑容,模糊地喊了一声:“爹……爹……”
这一声,如同春风拂过冰面,瞬间让林知珩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走上前,蹲在浴桶边,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女儿泡得红扑扑、如同熟透苹果般的小脸蛋。
“乖静初。”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爱怜。
顾清辞看着父女二人的互动,眼中柔情更盛。她轻声道:“这次多亏了五皇姐,否则……”想起当日凶险,她仍心有余悸。
苏月岚将蜜露放下,走到林知珩身边,柔荑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温言道:“吉人自有天相,静初此番逢凶化吉,日后定会平安顺遂。你也该放宽心,莫要过于忧思,伤了心神。”她总能敏锐地察觉他内心深处的压力。
林知珩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轻轻捏了捏,抬头迎上她关切的目光,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又看向顾清辞,“清辞,你也辛苦了。”
顾清辞微微摇头,目光始终未离开女儿:“只要静初安好,我便不觉得辛苦。”
药浴结束后,顾清辞用柔软的绒毯将浑身散发着药香和热气的静初包裹好,抱在怀里轻轻拍抚。小家伙舒服地眯着眼,很快就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和安神药力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绵长。
苏月岚示意林知珩坐下,她则端来热水,浸湿了柔软的巾帕,轻轻为他擦拭着方才因为靠近浴桶而被水汽濡湿的鬓角。动作自然,带着一种夫妻间无需言说的亲昵。她的指尖偶尔划过他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和淡淡的琴香,奇异地抚平了他眉宇间残留的最后一缕躁意。
林知珩闭上眼,放松身体,任由她施为。他能感受到她动作里的细心与情意。在苏月岚面前,他总能放下所有防备,展露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疲惫。
顾清辞将睡熟的静初安置在内室的摇篮里,仔细掖好被角,设置好一个小小的防护禁制,这才走出来。看到苏月岚正为林知珩擦拭,她微微一笑,并未打扰,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拿起之前未读完的书卷,就着灯光翻阅起来,气氛静谧而和谐。
“月岚,”林知珩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你的神魂损伤,恢复得如何了?”
苏月岚手上动作未停,柔声道:“有你的星力温养,还有清辞的浩然正气辅助,已好了七七八八,不必挂心。”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意与关切,“倒是你,连日奔波劳心,又刚经历大战,星力虽雄浑,却也需沉心静气,好好梳理巩固才是。不若……今夜便由我为你抚琴宁神?”
她的话语含蓄,但其中的意味,林知珩自然懂得。音律之道,尤其是苏月岚这般已臻化境的大家,其琴音不仅能安抚神魂,更能引动气血,调和阴阳,于修行大有裨益,亦是夫妻间极好的交流与慰藉。
林知珩睁开眼,看向她。灯光下,苏月岚玉颜微酡,眼波流转间蕴含着无限情意与一丝期待。他心中一动,握住她忙碌的手,低声道:“好。”
他又转向顾清辞:“清辞,你也一同吧。你的浩然正气中正平和,于稳定心绪亦有益处。”他并非厚此薄彼,而是真心希望这难得的宁静时刻,能与两位妻子共同分享。
顾清辞从书卷中抬起头,对上林知珩温和而邀请的目光,脸颊亦微微泛红。她放下书卷,轻轻颔首:“嗯。”
是夜,林知珩并未回自己的主院,而是宿在了苏月岚居住的“听雪轩”。轩内暖意融融,熏香袅袅。
苏月岚焚香净手后,于窗前的琴台坐下,纤指轻拨,空灵而宁静的琴音便流淌开来。并非激昂的《破阵乐》,而是她最为擅长的、能洗涤心灵、引人入静的《潇湘水云》。琴音潺潺,如月下流泉,似云卷云舒,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安抚灵魂的力量,缓缓浸润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林知珩盘膝坐于榻上,闭目调息。混沌星力在体内缓缓运转,伴随着苏月岚的琴音,原本因连番变故而略显躁动的力量逐渐沉淀、精纯。他能感觉到,琴音中蕴含的苏月岚独特的神魂之力,如同最温柔的触手,与他星力中那丝因牵挂冷清影、担忧林算盘而产生的细微焦灼悄然共鸣,并将其缓缓抚平。
顾清辞并未抚琴,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林知珩身侧不远处,手握书卷,但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着精纯的浩然正气。这正气并不霸道,而是如同春风化雨,无声地融入苏月岚的琴音与林知珩的星力场中,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与祥和之感,仿佛有先贤的低语在耳边回荡,守护着此间的宁静。
妻妾和睦,心意相通,共同辅佐。此刻,林知珩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份福缘。他不再抗拒这份温柔,彻底放松心神,引导着星力与琴音、正气交融。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余韵袅袅。
苏月岚收起玉指,看向林知珩,见他周身气息圆融,眉宇舒展,显然收获不小,唇边不由泛起温柔的笑意。
林知珩睁开眼,眸中星辉内敛,愈发深邃。他起身,走到苏月岚面前,握住她的双手,低声道:“辛苦你了,月岚。”
苏月岚嫣然一笑,摇了摇头。
顾清辞也放下书卷,走了过来,轻声道:“夫君气息沉凝,看来获益匪浅。”
林知珩将她也揽入怀中,左拥右抱,心中充满了踏实与暖意。“有你们在,我便心安。”这是他发自肺腑之言。无论是苏月岚的灵魂共鸣,还是顾清辞的默默守护,都是他在这纷乱世道中最重要的支柱。
夜色渐深,听雪轩内,温情弥漫。夫妻三人并未再多言,有时,无声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苏月岚重新坐下,弹奏起更为轻柔舒缓的曲子,顾清辞则靠坐在林知珩身侧,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典籍,林知珩揽着她的肩,鼻尖萦绕着两位妻子身上不同的幽香,感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与温馨。
然而,在这片温情之下,林知珩并未完全沉醉。他分出一缕心神,始终感应着体内那枚得自古漠祭坛的黑色碎片。碎片依旧冰冷沉寂,但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在苏月岚琴音与顾清辞正气最交融、他心神最为宁静的那一刻,那碎片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远在无尽虚空之外的月华神朝。
冷清影隐匿在偏殿的阴影中,听着殿外那个温和而充满磁性的声音报出“月无涯”之名,心中波澜骤起!
月无涯!月华神朝当今的太子,她同父异母的兄长,亦是当年在她因修炼出混沌之力而被视为“血脉不纯”时,少数几位未曾明确表现出排斥,甚至暗中给予过一些微不足道帮助的皇族成员之一。他口中的“故人”,难道指的是自己?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迈步而入。来人穿着一袭绣着银月暗纹的雪白长袍,头戴玉冠,面容俊雅,嘴角含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气质温润如玉,与月琉璃的冰冷威严截然不同。他目光扫过警惕的林算盘三女,最终,却似有意似无意地,落在了冷清影隐匿的方位,微微一笑,仿佛早已洞悉她的存在。
“三位姑娘不必惊慌。”月无涯声音温和,“本座并无恶意。救你们回来,一是恰逢其会,二也是因为……你们身上,带着我一位‘故人’的气息。”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冷清影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清影,既然回来了,何必藏头露尾?莫非连为兄,你也不愿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