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龙在丹田游弋的第五日,镇口的老槐树下长出了圈雷纹草。
草叶是深紫色的,叶脉里缠着金芒,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滋滋”声,像无数根小弦在弹。赵凯扛着雷纹锄头路过,草叶突然往他脚边凑,顺着裤腿往上爬,在他膝盖的旧伤处绕了个圈——那是去年扛巨石时砸出的瘀伤,总好不利索,此刻被雷草缠着,竟泛起层热意,瘀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下去。
“这草比膏药管用!”赵凯蹲下身摸了摸雷纹草,指尖的土气沾在草叶上,草尖竟开出朵米粒大的小花,“阿芷说,这是你丹田的雷龙往外散的气,顺着地脉长出来的,专找有旧伤的地方钻。”他往草边埋了把新收的谷种,雷草的根须立刻缠上去,把谷种裹得严严实实,“你看,连种子都能催得更快,这雷气是活的,比啥肥料都灵。”
阿芷的药圃里,雷纹草顺着田埂爬成了圈,把不同药性的药材隔开——左边的清热草沾着雷丝,叶片上的白霜更厚了;右边的温阳花缠着雷纹,花瓣里的金芒更亮了。“以前总怕药性串了,得隔三尺远种,”她用雷丝轻轻拨弄着草叶,雷草竟像听懂了似的,往两边退了退,让出条半尺宽的缝,“现在有雷草当界碑,药性顺着雷丝走,各长各的,还能互相帮衬——清热草的凉气能给温阳花降燥,温阳花的暖气能护着清热草不被冻着。”她指尖的雷纹与雷草一碰,草叶上的金芒突然连成线,在半空画出张药圃的地形图,哪里缺水、哪里该除草,标的清清楚楚。
染坊的“雷云缎”出了新花样。刘掌柜把雷纹草的汁液混进染缸,绸缎上的雷纹竟能跟着雷草的长势变形状——早晨是刚抽芽的细叶,中午是开花的模样,傍晚又变成结籽的样子,像把雷草的一生都绣在了布上。“城里来的客商说,这是‘活岁布’,能看出四季流转,”刘掌柜捧着匹新染的缎子,对着光看,“你看这布角的雷珠,以前是死的,现在能跟着雷草的根须转,像颗会喘气的珠子。”
林风站在老槐树下,雷纹草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在他手腕处绕了三圈,突然往试剑坪的方向指。他顺着雷草的指引走过去,坪中央的顽石碎块里,竟钻出条筷子粗的雷脉,像条小蛇似的往地底钻,所过之处,土块自动分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地脉晶,颗颗都泛着雷纹。
“这是雷龙在给自己铺路。”老谷主拄着拐杖跟过来,雷脉经过拐杖时,杖头的铜环突然亮了,“你祖父的札记里写,雷修到了灵师境中阶,雷气能顺着地脉走,像在地下开河,你这雷龙才刚成形就懂这个,是天地气脉在帮你。”他指着雷脉钻过的地方,土里冒出串细小的气泡,破开后散出的气带着草木香,“这是地脉被盘活了,以前是死土,现在跟着你的雷气喘气,连石头都能长出灵智。”
正午的雷阳最烈时,丹田的雷龙突然动了。不是往常的缓缓游弋,是猛地往前冲,撞在晶核壁上,撞出道新的裂纹——林风只觉气脉里的雷丝突然活了,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指尖、脚尖、眉心,都冒出淡淡的金芒,试剑坪的雷脉跟着往上涌,在半空凝成条丈许长的雷龙虚影,与他丹田的雷龙遥相呼应。
赵凯正在翻地的锄头突然飞起来,被雷龙虚影的气浪托着,在半空画出道弧线,落回他手里时,锄头上的雷纹竟变成了龙鳞的形状,往土里一刨,土块里的碎石自动被震碎,只留下细土。“这锄头成精了!”赵凯试着往地上劈,锄头带起的雷丝竟在土上画出个“丰”字,字里的土突然往下陷了半寸,变成块整整齐齐的田垄,“不用量,不用划,雷丝自己就知道该咋弄,比我这双笨手强多了。”
阿芷的雷纹突然能治病了。药圃里的哑女不小心被毒虫咬了,手背肿得像馒头,阿芷用雷丝在她伤口处画了个圈,雷丝竟像有嘴似的,把毒血吸出来,凝成颗黑色的珠,落在雷纹草上,草叶立刻把黑珠裹住,消化成了养料。“以前只会用雷纹劈毒,总伤着人,”阿芷看着哑女消肿的手背,眼里闪着光,“现在雷丝能顺着血脉走,专挑毒的地方钻,比银针还准。”哑女张了张嘴,竟发出个模糊的“谢”字,虽然不清楚,却比任何声音都让阿芷高兴。
林风望着半空的雷龙虚影,突然想起淬体境时,连握紧拳头都觉得雷气要炸开。那时总觉得雷是凶的、烈的,得使劲攥着才不会伤着自己,像抱着团火,又怕烫又舍不得放。如今雷龙在丹田游得自在,雷脉在地底铺得顺畅,雷草在地上长得快活,才懂真正的雷修,不是要驯服雷,是要让雷气找到自己的路——就像河水总要往低处流,雷气也总要往该去的地方去,瘀伤处、药田里、染缸中,哪里需要,哪里就有雷丝在动。
雷龙虚影慢慢淡下去,钻进地底的雷脉里,顺着地脉往镇上漫。经过王婶家的鸡窝,雷丝缠着鸡笼绕了圈,夜里的黄鼠狼再也不敢来;经过李叔的磨坊,雷脉在磨盘下钻了个孔,石磨转得更匀,磨出的面粉带着股麦香;经过孩子们玩耍的晒谷场,雷草在场上长了圈,孩子们摔跤时,雷草会先垫在底下,摔得再重也不疼。
林风往丹田的雷龙注了丝气,雷龙摆了摆尾,晶核上的裂纹又多了道,里面的雷丝更密了,像要织成张网。远处的雷纹草突然齐齐弯下腰,朝着试剑坪的方向,像在行礼。他知道,这雷气还会漫得更远,顺着地脉往山外去,往那些有旧伤、有需要的地方去,带着这片土地的活气,带着身边人的笑,慢慢铺出条宽宽的路。
赵凯还在地里跟雷纹草说话,阿芷正教哑女认雷草的药性,刘掌柜的染坊又传出新绸缎染成的喝彩声。林风摸了摸手腕上的雷纹,那里的金芒比往常更亮,像藏着颗小太阳。他想起刚到山坳时,连雷气的边都摸不着,如今雷龙在脉里游,雷脉在地底走,雷草在地上长,那些曾被嘲笑的“弱”,早已变成了最稳的根,扎在土里,往天上长,带着他,带着这里的一切,往好里去,往宽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