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柳庄的正午阳光裹着股咸涩气 —— 林薇、秦九的马车刚停在庄口的老槐树下,就被一道缠满红绳的木栅拦住。木栅后站着三十多个村民,手里捧着黄纸符水,为首的是个穿灰布道袍、手里握着桃木剑的老者,是庄里的老郎中霍道长。他桃木剑往地上一戳,黄纸符水洒在身前,声音尖厉:“不能进!俺们庄的人是‘肾经受损、心气耗竭’,得用符水护肾、艾灸养心,你们这‘铁罐子’(简易透析装置)是妖物,会吸人精血,断了生机!”
秦九翻身下马,立刻挡在林薇身前,手臂张开像护着珍宝,从药箱里翻出之前画的肾脏示意图 —— 是林薇路上熬夜画的,标注着 “过滤毒素” 的箭头:“霍道长,这不是妖物!是‘人工肾脏’!庄里人少尿、水肿,是肾脏这个‘过滤器’被病菌弄坏了,毒素排不出去,得用透析机帮着过滤,符水根本没用!” 他转头看向庄里,隐约能听到妇人的哭声,“您听,李嫂已经喘不上气了,再不用透析,毒素攻心,就没救了!” 他递示意图时,指尖不经意间碰到林薇的手腕,赶紧收回手,耳根红得像染了朱砂,“林大夫救过好多肾坏了的人,她的法子比符水管用!”
林薇能感觉到秦九后背的坚定,心里却像浸了凉水 —— 以前这种时候,沈知远总会站在她身侧,递过透析管时轻声说 “注意无菌”,现在身边换了人,连解释都要顶着村民的符水。她低头摸了摸诊疗包里的简易透析器,想起沈知远上次冷着脸说 “透析不是万能的,别盲目依赖”,胸口像堵了块冰。
霍道长却一把扯过示意图,撕得粉碎,桃木剑指着透析装置:“胡扯!肾脏是先天之本,哪能用铁罐子替代!昨儿个张叔家的娃,就是被你们的洋药灌得水肿更重了,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你们这是要把俺们庄的人都害死!” 身后的村民也跟着喊:“是啊!透析会吸光人的元气!不能让他们进!” 只有个中年汉子抱着个孕妇,跪在地上哭:“道长!俺媳妇李嫂快不行了!求你们让大夫进来吧!再拖就真的没了!”
那孕妇是李嫂,此刻躺在草席上,肚子高高隆起,双腿肿得像灌满水的布袋,胸口起伏得像破风箱,每喘一口都要扯着脖子,嘴唇紫得像桑葚 —— 是四疫引发的急性肾损伤合并急性心衰,肾脏滤不出毒素,心脏泵不动血,再拖就要双向衰竭而死。
“让开!” 林薇顾不上村民的符水,推开木栅就冲过去,秦九紧随其后,用后背挡住泼来的符水,衣服湿了大半,却还是死死护住林薇:“谁敢伤林大夫,俺就跟谁拼命!” 他帮着把李嫂抬到平整的木板上,转头对林薇说:“林大夫,俺帮你固定身子,你放心弄,透析机俺来搬,你别累着!” 他记得林薇力气小,特意提前练了搬透析机的姿势,避免弄洒里面的透析液。
林薇刚打开简易透析器,就听见个冷硬的声音:“立刻透析,别等了。” 沈知远从庄里快步走来,手里攥着硝普钠注射液,白大褂上沾了些尘土,眼神掠过林薇,又落在秦九护着她的湿衣服上,语气更冷了些,“李嫂的肌酐超过 707μmol\/L,bNp 超过 1000pg\/ml,已经是尿毒症期合并心衰,再等毒素排不出去,心脏会被压垮,透析是唯一的办法!”
“不行!” 林薇立刻反驳,手指攥紧了透析管,“李嫂怀着孕,血压已经 180\/110mmhg,立刻透析会引发血压骤降,导致胎儿宫内窘迫!得先用硝普钠降压,再用利尿剂脱水,等血压稳定在 140\/90mmhg 以下,再透析!” 她想起之前沈知远教她的 “妊娠患者优先稳循环”,现在却要反过来争,心里像扎了无数根细针。
沈知远的眉头皱得能夹碎纸片,把硝普钠往桌上一放:“你懂什么?急性肾衰合并心衰,毒素不排,血压永远降不下来,利尿剂只会加重肾脏负担!之前柳溪坞的肝衰患者,你就是优先保肝,差点让他毒素攻心,现在还想犯同样的错?” 他的话像冰棱,扎得林薇眼眶发红 —— 他居然把所有争执都记在心里,每一次都拿出来指责她。
秦九赶紧上前,按住两人的手,身上的符水还在往下滴:“别吵了!李嫂和娃都快不行了!林大夫,你说先降压,俺帮你配药;沈大夫,你说透析,俺帮你准备透析液,咱们分着弄,不耽误!” 他从药箱里翻出之前煮的玉米须水 —— 记得林薇说过玉米须能利尿,温和不刺激,“俺还煮了玉米须水,能帮着脱水,不跟西药冲突,先给李嫂喝点,缓一缓?”
霍道长站在旁边,看着李嫂的呼吸越来越弱,嘴唇紫得发黑,终于挥了挥手:“别争了!让他们弄!再争下去,李嫂和娃都没了!” 村民们也渐渐放下符水,有的帮着烧热水,有的去搬透析用的盐水桶,之前喊得最凶的张叔,还主动帮着秦九抬透析机:“大夫,俺帮你抬,轻点放,别碰坏了。”
林薇深吸一口气,按之前的方案配药:硝普钠注射液稀释后,用微量泵缓慢推注,她一边调泵一边解释:“心脏像个泵,现在泵里的压力太大,硝普钠是‘降压药里的消防员’,能快速降低血管压力,让心脏泵血不费劲;利尿剂是‘排水工’,能帮着排出多余的水,减轻心脏和肾脏的负担,就像先给快爆的气球放放气,再修里面的零件。” 秦九帮着把玉米须水用小勺慢慢喂给李嫂,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琉璃。
沈知远没再反驳,却也没上前帮忙,只是蹲在旁边测李嫂的心率:“心率 130 次 \/ 分,还在代偿期,透析机准备好后立刻上机,别等她血压降太多,到时候透析中低血压更麻烦。” 他调试透析器时手很稳,却没像以前那样,给林薇递过一块擦手的干净布巾 —— 两人之间的墙,似乎越来越厚。
李嫂的血压慢慢降到 150\/95mmhg,呼吸也平稳了些。秦九端来一碗温热的小米粥,吹温了递给林薇:“林大夫,你忙了一路,没吃一口东西,快喝点,这粥里放了薏米,能祛湿消肿,你胃不好,吃了舒服。” 他记得林薇之前说过薏米温和,特意让村民多煮了会儿,熬得软烂。林薇接过碗,却没胃口,想起以前沈知远会把粥里的薏米挑出来,说 “你消化不好,少喝点粗粮”,现在手里的碗再热,也暖不透心里的凉。
就在这时,木板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喊声:“大夫!俺家娃也喘不上气了!还抽搐!” 林薇和沈知远同时站起来,往那边跑 —— 是个五岁的小男孩,躺在草席上,脸肿得像馒头,手脚僵直,眼睛往上翻,已经陷入惊厥状态,是急性肾衰引发的高血压脑病,血压已经飙到 200\/120mmhg。
“先降压,再透析!” 林薇蹲下来,手里攥着硝苯地平缓释片,“娃的脑血管受不了这么高的压力,再不降会脑出血,透析得等血压稳定!” 她转头对秦九说:“你帮我把娃的嘴撬开,避免他咬伤舌头。”
秦九刚要动手,沈知远突然开口:“不行!娃的肌酐已经 800μmol\/L,毒素不排,血压永远降不下来,得边透析边降压!” 他一把抢过透析管,“之前李嫂你已经耽误了半小时,现在不能再耽误,娃的脑血管比成人脆,毒素和高压双重刺激,随时会破!”
“你疯了!” 林薇也急了,声音提高了八度,“边透析边降压,娃的血压会骤降成休克,到时候连救都救不回来!之前桃柳坝的新生儿,你就是急于用药,差点让他失温,现在还不长记性?” 她的话像石子,砸得沈知远脸色瞬间变了 ——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之前的争执,第一次反驳他的 “专业”。
沈知远的眼神冷得像冰,把透析管往地上一扔:“我疯了?我是不想让你拿着患者的生命赌!你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总觉得我急于求成,你有没有想过,有些患者根本等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从桃溪坞到柳溪坞,你每次都要跟我争,每次都要妥协,你到底是信你的经验,还是信医学原则?”
“我信能救患者的原则!” 林薇也红了眼眶,“医学原则不是死的,是活的!每个患者的情况都不一样,不能一刀切!你总觉得我偏向秦九的草药,总觉得我不专业,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想让患者少受点罪!”
秦九赶紧跑过来,拉住两人的手,把他们往两边推:“别吵了!娃快不行了!俺有办法!先给娃舌下含服硝苯地平,快速降压,同时准备透析机,等血压降到 160\/100mmhg 就上机,两边不耽误!” 他一边说,一边帮林薇给娃喂药,又帮沈知远捡透析管,额头上的汗往下淌 —— 他第一次见林薇哭,第一次见沈知远发这么大的火,心里急得像火烧。
娃的惊厥渐渐停了,血压也慢慢降到 160\/100mmhg。林薇蹲在草席边,看着沈知远给娃上机透析,心里满是委屈和疲惫 —— 她从来没想过和他争,只是想让患者更安全,可每次都变成争执,每次都让裂痕更深。
秦九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巾,小声说:“林大夫,别难过,沈大夫也是为了娃好,只是性子急,你别往心里去。” 他把布巾往她手里塞,又从怀里掏出块糖:“吃块糖,甜的,能缓一缓。”
林薇接过布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没说话。她翻开《治痹手记》,在 “桃柳庄四疫合并急性肾损伤(AKI)+ 急性心衰(AhF)+ 高血压脑病” 那页写下:
“核心处理方案:
确诊关键:
急性肾损伤(AKI):肌酐>707μmol\/L(尿毒症期),尿量<400ml\/24h,伴水肿、高血压,通俗解释为‘肾脏这个过滤器彻底堵死,毒素排不出去,水也积在体内’;
急性心衰(AhF):bNp>1000pg\/ml,心率>120 次 \/ 分,伴呼吸困难、粉红色泡沫痰,通俗解释为‘心脏这个泵超负荷,泵不动积在体内的水,导致肺里灌了水’;
高血压脑病:血压>180\/120mmhg,伴惊厥、意识障碍,通俗解释为‘血压太高,把脑血管撑得快破了,引发脑子水肿’。
阶梯治疗:
紧急降压:
成人:硝普钠注射液(50mg+5% 葡萄糖 50ml,微量泵 3ml\/h 起,根据血压调整),快速降低血管压力,像给高压水管减压;
儿童:硝苯地平缓释片(0.2mg\/kg,舌下含服),快速起效,避免血压骤降;
透析支持:简易血液透析(采用腹膜透析管 + 生理盐水 + 透析液,流量 50ml\/min,每次 2 小时),替代肾脏过滤毒素和多余水分,像给堵死的过滤器换个临时滤网;
心衰纠正:呋塞米注射液(成人 20mg \/ 次,儿童 1mg\/kg,静脉推注)+ 硝酸甘油片(成人 0.5mg,儿童 0.25mg,舌下含服),利尿排水 + 扩张血管,减轻心脏负担,像给泵减负 + 拓宽水管;
抗感染控制:待循环稳定后,加用替加环素 - 多粘菌素 b 联合制剂(成人替加环素 50mg + 多粘菌素 b 2.5mg\/kg,每日一次),避免早期用药加重肝肾负担。
特殊人群(妊娠患者):
透析调整:透析液流量降至 30ml\/min,避免血压骤降影响胎儿供血;
降压选择:优先用硝苯地平,避免硝普钠通过胎盘影响胎儿;
监测重点:每 15 分钟测血压、心率、胎心,每 30 分钟测尿量,避免母婴并发症。
感染控制强化:
四重防护:空气传播用多层活性炭面罩,接触传播用无菌乳胶手套,水源传播用漂白粉消毒,透析相关用碘伏消毒穿刺部位,避免交叉感染;
村民宣教:教村民识别肾衰早期症状(少尿、水肿、乏力),有症状立刻隔离,透析患者的排泄物用 20% 石灰水浸泡 1 小时后处理;
物资调配:透析液优先供给重症患者,轻症用玉米须水(20g 玉米须煮 200ml)口服辅助利尿,减少药物依赖。”
旁边贴了片晒干的玉米须,还画了个简易的透析原理示意图,标注 “血液→透析器(过滤毒素)→干净血液回输 = 人工肾脏的工作过程,不伤人元气”。
就在这时,庄口突然跑来个浑身是泥的信使,手里攥着封染血的信:“大夫!不好了!上游的柳桃坝和柳溪坞同时出现新病例,病菌变异成‘五疫’,合并多器官功能衰竭(modS),有二十多个村民同时出现肾衰、心衰、肝衰,沈大夫留在柳溪坞的患者也加重了,需要你们立刻回去支援!”
沈知远立刻站起来,手里拿着诊疗包,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薇,却没说话 —— 之前的争吵还在空气中弥漫,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让她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林薇也站了起来,心里满是纠结 —— 她想回去支援,想看看柳溪坞的患者,也想和沈知远解开矛盾,可桃柳庄的八个患者还没脱离危险,走不开。
秦九看出了两人的为难,立刻说:“俺回去支援!林大夫,你留在这里稳住桃柳庄的患者,俺熟悉路,快马加鞭,天黑前能到柳溪坞,把沈大夫的患者稳住,再把消息带回来!” 他转头看向沈知远,语气带着恳求,“沈大夫,你放心,俺会按你之前的方案照顾患者,不会瞎改,也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和林大夫担心。”
沈知远看着秦九,又看了看林薇,终于开口,语气比之前软了些:“路上小心,柳溪坞的患者肝衰合并肾衰,记得先保肝,再考虑透析,别像我之前那样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林薇,这里的患者就拜托你了,透析时注意监测血压,别让患者低血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第一次主动妥协。
林薇心里一震,抬头看向他,眼里的泪又差点掉下来:“你也注意安全,柳溪坞的患者,记得给他们煮点茵陈水,辅助利胆。” 她也第一次主动让步,第一次主动关心他。
霍道长赶紧说:“俺让村民给你们准备两匹快马,秦小子,你路上多带点干粮和水,柳溪坞路远,别耽误了!” 村民们也纷纷围过来,给秦九塞干粮、雨具,张叔还塞给秦九一包山药粉:“秦小子,这山药粉能补力气,你路上冲着喝,一定要把沈大夫和患者都平安带回来!”
秦九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看林薇和沈知远,大声说:“林大夫,沈大夫,你们别担心,俺一定尽快回来!”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马影消失在庄口的尘土里。
沈知远看着秦九的背影,又看了看林薇,轻声说:“之前…… 对不起,我太急了。”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道歉,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愧疚。
林薇摇了摇头,眼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也有错,不该总跟你争,不该怀疑你的专业。”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 矛盾解开了一点点,可裂痕还在,需要时间慢慢修复。
就在这时,庄里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喊声:“大夫!李嫂又喘不上气了!还咳血了!” 林薇和沈知远同时冲过去 —— 李嫂的病情突然加重,咳出的血带着粉红色泡沫,是心衰急性发作,透析过程中出现了并发症。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争,沈知远立刻调快硝普钠的泵速,林薇则给李嫂静脉推注呋塞米,动作默契得像以前一样。秦九不在,争执不在,只剩下对患者的急,对生命的敬畏。
李嫂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咳血也减少了。林薇坐在草席边,看着沈知远给李嫂监测胎心,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 他们曾经是最默契的伙伴,一起救过无数患者,却因为一次次的争执,产生了裂痕,现在虽然和解了一点点,却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
沈知远蹲在旁边,看着李嫂的胎心监护记录,轻声说:“等这次疫情结束,我们好好聊聊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
林薇点了点头,没说话 —— 她也想好好聊聊,想把所有的误会都解开,想回到以前并肩作战的日子。
就在这时,庄口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个信使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拿着封染血的信:“大夫!不好了!下游的桃柳渡出现‘五疫’大规模爆发,病菌变异得更顽固,多器官功能衰竭的患者已经超过五十个,村医说…… 说他们的药和透析设备都不够了,需要你们立刻过去支援!”
沈知远立刻站起来,手里拿着诊疗包:“我去桃柳渡,你留在这里稳住桃柳庄的患者,秦九回来后,让他去柳溪坞支援。”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舍。
林薇也站了起来,点了点头:“你注意安全,桃柳渡的患者多,记得分轻重缓急,别太累。”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关心。
两人没有再争,没有再吵,只是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 这一眼里,有愧疚,有不舍,有默契,还有对未来的期许。
马车驶离桃柳庄时,夕阳已经西斜,把庄口的老槐树影子拉得很长。沈知远坐在马车上,回头看了看站在庄口的林薇,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 他不知道这次分开后,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并肩,也不知道 “五疫” 的大规模爆发能不能控制住。
林薇站在庄口,看着沈知远的马车消失在尘土里,心里满是沉甸甸的 —— 她不知道沈知远在桃柳渡会不会出事,也不知道秦九能不能顺利到达柳溪坞,更不知道这场蔓延多久的 “五疫”,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而桃柳渡的大规模 “五疫” 爆发、五十多个多器官功能衰竭的患者、还有她和沈知远之间未完全修复的裂痕,正等着他们去面对新的、更严峻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