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鸣？互补性？”
素娥的报告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林渊被低语污染和虚空恐惧笼罩的脑海。他强迫自己从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中抽离出来，将注意力集中在素娥解析出的信息上。
“具体说明。”林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神晶之躯表面流动的光芒缓慢恢复稳定，但眉心的银白印记依旧灼热。
“是的，帝君。”素娥的投影在林渊身旁显现，数据流在她身侧飞速滚动，“在您动用‘观察者’印记的秩序之力，与‘钥匙’爆发的创造法则之光共同作用于‘外神低语’核心投影时，两种力量并非简单的叠加或对抗。在某个极短的瞬间——大约持续了1.7纳秒——它们发生了类似‘频率共振’的现象。”
投影切换，展示出一幅极其复杂的三维能量频谱图。两条代表不同本源法则的曲线原本泾渭分明，却在某个高点出现了微小的重叠与干涉波纹。
“就是这里。”素娥将那个点放大，“重叠产生的干涉波纹，并非随机噪声。我对其进行了十七层解码和模式匹配，发现其底层结构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编码规律。这种编码规律极其古老、复杂，其数学美感与严密性远超‘收割者’或我们已知的任何文明科技树，甚至……部分结构类似于‘基石’系统底层指令的某种变体或超集。”
林渊的瞳孔微微收缩。“基石”系统是维持月球“万界牢笼”的根本，其技术层级本就深不可测。比“基石”更古老、更复杂的编码？
“继续。”
“更关键的是，”素娥调出另一组数据，那是之前沃森博士团队从“盘古号”失踪前传回的、与“钥匙”能量结构逆向相似的那段诡异信号的解析报告，“我将新产生的编码残留与‘盘古号’信号中的逆向结构进行对比分析。虽然两者表现形式迥异——一个是正向干涉产生的‘副产品’，一个是逆向的、仿佛被‘污染’或‘反转’的信号——但在最底层的逻辑拓扑层面，它们存在微弱的‘互补性’。”
屏幕上，两组看似毫不相关的复杂结构图被并置，然后素娥启动了某种算法。如同钥匙寻找锁孔，两个结构体边缘的一些抽象节点和连接线，开始发出微光，隐约有相互对接、填补空缺的趋势。尽管只完成了不到百分之十的对接，但那种“本该是一体”的感觉却异常鲜明。
“百分之九的互补性，虽然很低，但在如此复杂的未知编码体系中，已经远超随机概率。这强烈暗示，‘盘古号’信号中逆向结构，与新产生的编码残留，很可能源自同一个更宏大的、完整的‘源代码’或‘蓝图’。只不过，一个可能代表了‘正常’或‘创造’的一面，而另一个则被某种力量（很可能是‘归墟’或‘外神’）扭曲、污染或逆向呈现了。”
林渊沉默了，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如果素娥的推测正确，那么刚才对抗“外神低语”时意外产生的编码残留，其价值将无法估量！它可能是一条线索，指向理解“钥匙”真正本质、理解“观察者”与“外神”对立关系、甚至理解“播种者”与月球建造终极目的的钥匙！
“这段编码残留，能解析出任何具体信息吗？哪怕是碎片？”林渊追问。
“暂时不能。”素娥摇头，“它太过残缺，且编码层级太高。以我们现有的计算能力和知识体系，解析它就像用石器时代的工具去拆解一台超时空引擎。但是，”她话锋一转，“这段残留本身，以及它与‘盘古号’信号的互补性关联，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验证坐标’和‘研究方向’。”
“验证坐标？”
“是的。云舟子提供的‘归墟抑制法’中，提到了几种可能强化‘永恒之心’或暂时屏蔽‘钥匙’吸引力的理论方法，但都缺乏关键参数和实际验证手段，风险极高。现在，我们有了这段源自‘钥匙’与‘观察者’印记共鸣产生的、可能与‘钥匙’本源蓝图相关的编码残留。我们可以用它作为‘基准信号’或‘探针’。”
素娥的语速加快，显示出她逻辑核心的全力运转：“第一，我们可以尝试用这段编码残留，反向推演‘归墟抑制法’中某些晦涩步骤所需的能量频率与结构参数，提高其可行性与安全性。第二，我们可以将其作为过滤器或识别码，在月球数据库、‘基石’系统乃至太阳系内其他上古遗迹（如火星废墟）中，搜索具有相似编码特征的信息或造物，或许能找到关于‘永恒之心’修复的线索。第三，也是风险最大但可能收益最高的——我们可以尝试向‘盘古号’信号来源方向，发送一段包含此编码残留特定特征的、经过强化的‘询问信号’。”
“你想主动联系‘盘古号’失踪的区域？”林渊眉头紧锁，“你知道那有多危险。‘盘古号’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信号本身也充满诡异。主动发送信号，等于在黑暗中点亮火把，可能引来我们无法想象的东西。”
“风险与机遇并存，帝君。”素娥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永恒之心’的虚弱在加速，‘外神低语’的泄露证明了封印的松动不可逆转。我们时间有限。常规的、保守的方法可能来不及。‘盘古号’的信号虽然诡异，但赵磐总长在最后时刻传回它，必然有深意。这或许是他用生命换来的、唯一的‘路标’。”
林渊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月心核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永恒之心”的搏动比之前更加缓慢、无力，就像一个疲惫不堪的巨人。而核心禁区深处，那被暂时封印的“外神低语”囚笼虽然沉寂，却像一颗毒瘤，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隐晦波动。“钥匙”静静悬浮，光芒内敛，但那种吸引“虚无”的特质并未改变。
时间……确实不站在他们这边。
“将你的分析，以及编码残留的所有数据，同步给沃森博士的团队，还有苍骨长老。”林渊做出决定，“召集所有相关领域的顶尖者——包括石语者、晶簇、古藤公，以及赎罪者军团里对能量编码、上古秘法和空间异常有研究的人。我们需要在最短时间内，评估所有可能选项的风险与可行性，制定出至少三套分阶段的‘紧急对策’方案。”
“是，帝君。”素娥应道，“会议将在半小时后于广寒宫中枢议事殿进行。”
“另外，”林渊补充，目光投向地球方向，“苏婉……她那边情况如何？”在应对“外神低语”前，他收到了苏婉身体状况出现轻微波动的报告。
“苏婉女士的生命体征已恢复稳定，灵能波动趋于平稳，但意识仍未苏醒。医疗团队和灵能导师监测到，她的深层意识似乎正在与体内残留的‘生命花园’能量以及被净化后的‘收割者’孢子物质进行某种缓慢的融合与适应，这个过程无法外力干预，但暂时没有危险迹象。”
林渊心中稍安，但忧虑并未减少。苏婉的异变也是一个未知数。
半小时后，广寒宫中枢议事殿。
与会者不多，但都是新月文明目前最顶尖的头脑。地球方面以远程全息投影形式参与的沃森博士脸色凝重，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一直在高强度工作。苍骨长老坐在一侧，枯瘦的身躯裹在黑袍中，唯有眼眶中的幽火静静燃烧。石语者、晶簇、古藤公三位早期盟友肃然端坐。赎罪者军团方面来了两位：一位是来自某个高魔宇宙、擅长解析法则符文的“铭文大师”艾瑟尔，她浑身笼罩在淡紫色的奥术光辉中；另一位则是来自硅基文明、逻辑运算能力堪比超级计算机的“思维节点”Z-7。
林渊没有废话，直接让素娥展示了关于“外神低语”事件、编码残留发现以及与“盘古号”信号互补性的全部资料。
议事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数据流无声划过。
“……令人惊叹，也令人恐惧。”沃森博士率先开口，声音干涩，“这编码的复杂程度，颠覆了我们很多基础物理和数学认知。它与‘盘古号’信号的互补性，虽然比例很低，但意义重大。这几乎证实了，‘盘古号’遭遇的，确实是某种与‘钥匙’、‘外神’同一层级，但表现形式可能截然不同甚至相反的现象。”
“是‘归墟’的另一种体现形式吗？”古藤公的枝条微微颤动。
“不确定，但高度相关。”素娥回答，“‘归墟侵蚀’表现为物质与能量的‘锈蚀’衰败，而‘盘古号’信号是能量结构的‘逆向’与‘污染’，‘外神低语’则是直接的精神虚无污染。它们可能都指向同一个源头，或者同一个终极法则的不同侧面。”
苍骨长老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摩擦的骨骸：“吾族古老的禁忌记载中，提到过‘门之两面’。一面生，创造万物；一面死，归于虚无。两者本为一体，循环往复。‘钥匙’……或许就是触及这‘一体’的媒介。持有它，既能打开‘生’之门，也可能引来‘死’之注视。”
这个古老的比喻让众人心头一凛。
“所以，我们现在有三条潜在的路径，都充满未知与危险。”林渊总结道，“第一，利用编码残留优化云舟子的‘抑制法’，尝试在月球内部强化对‘钥匙’的屏蔽或对‘永恒之心’的临时加固。第二，以编码残留为线索，在太阳系内寻找可能存在的、与之相关的上古遗物或信息。第三，主动向‘盘古号’信号源方向进行有限度的探测或联系。”
铭文大师艾瑟尔身上奥术光辉流转：“第一条路径最直接，但云舟子来历不明，其方法是否完全可信？我们需要对‘抑制法’进行最彻底的检查，编码残留或许能帮助我们识别其中可能存在的陷阱或缺陷。”
思维节点Z-7的电子合成音平稳响起：“第二条路径需要时间。根据现有星图与探测数据，太阳系内除火星遗迹外，金星、水星、气态行星卫星系统可能存在上古活动痕迹，小行星带和奥尔特云更是广袤未知。进行系统性搜索，耗时漫长，且不能保证结果。”
石语者低沉的声音响起：“第三条路径最危险，也最可能获得突破性信息。但正如帝君所言，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盘古号’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
晶簇闪烁着温和的光芒：“或许……我们可以不直接发送‘询问信号’。我们可以发射一颗搭载了编码残留特征识别器、高敏度传感器和量子通信中继的无人探测器，让它抵达‘盘古号’信号大致区域后，只进行被动接收和有限环境扫描，将信息实时传回。这样既能获取信息，又能保持安全距离，一旦发现异常，可以立即切断联系或启动自毁。”
这个折中的提议让许多人点头。
沃森博士沉吟道：“探测器的制造和发射需要时间，但技术上是可行的。我们可以为它加载最先进的隐匿和防护技术。同时，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并行推进第一条和第二条路径的研究。多线并进，争取时间。”
林渊环视众人，最终拍板：“好。方案如下：第一，成立专项小组，由艾瑟尔大师、Z-7、沃森博士团队及素娥共同负责，以编码残留为基准，对云舟子的‘归墟抑制法’进行全面验证与优化，七天内提交可行性报告及风险预案。第二，启动‘溯源计划’，调动所有深空探测器和侦察单元，以编码残留特征为筛查标准，对太阳系内所有已知可疑区域进行优先扫描，同时规划对火星遗迹的再次深度考察。第三，立即着手设计制造‘先驱者’号探测单元，执行对‘盘古号’信号源区域的谨慎侦查任务。苍骨长老、石语者、古藤公，请你们协助提供可能相关的古老知识或感应支持。”
众人领命，会议结束，各自忙碌起来。
林渊独自留在议事殿，望着中央悬浮的月球全息影像，以及那颗代表“钥匙”的微光点，和深藏地下的“外神”囚笼标记。
三条路，都迷雾重重。优化抑制法可能触及未知陷阱；搜寻遗物可能一无所获；发射探测器可能石沉大海，甚至招来灾祸。
但坐以待毙，只有灭亡。
他走到窗边，望向深邃的星空。奥尔特云的方向一片黑暗，那里埋葬着“盘古号”和赵磐，也可能隐藏着真相或更深的恐惧。
“赵磐……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林渊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一个紧急通讯符突然亮起，传来月面巡逻队急促的报告：
“帝君！月球正面，风暴洋边缘区域，编号Lc-17的古老环形山内部，刚刚检测到异常的空间扭曲和能量爆发！能量特征……无法识别，但与‘外神低语’事件后残留的编码波动，有极其微弱的相似性！有不明物体正在突破月表！”
林渊眼神一凛。
寻找上古遗物的“溯源计划”还没开始，线索……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究竟是转机，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