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意志的退去,如同给一场无声的谈判画下了暂时的休止符。“新契之域”获得了喘息之机,却也套上了一道名为“试点”的紧箍咒。领域边缘那半开放的“规则接口”依旧散发着温和的吸引力,但无形的界限已然划定,不得逾越。
钉子依照林渊的指令,手持焕然一新的“源书”,如同最尽责的哨兵,巡弋在领域的边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新契”力量的最佳体现——挣脱枷锁,力量归身,秩序内蕴。一些尚在观望的游魂和低阶鬼差,看到他身上那截然不同的、凝实而有序的气息,眼中犹豫渐渐被渴望取代。
末幽的灵识则如同无形的织网,深入领域的每一个角落,优化着“心契”网络。新踏入领域的魂灵,在自愿缔结最基本的庇护契约后,其灵魂印记便会自然地接入这个网络,不仅能更快地适应领域规则,其产生的微弱正面情绪和对“新契”的认同感,也会反过来滋养领域,形成一个初步的良性循环。
林渊的规则聚合体则悬浮于领域核心,如同中枢大脑,持续推演、优化着“新契”规则的每一个细节。他不仅要维持领域的稳定,更要思考如何让这“试点”展现出足够的价值,乃至……诱惑力。
几天后(地狱的时间流逝感模糊而扭曲),阴司承诺的“观察使”到了。
来的并非气势汹汹的阴兵鬼将,而是一位身着朴素判官袍、面容古板、眼神却异常清澈的中年文士形象的存在。他手持一卷空白的玉简,身上没有丝毫戾气,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尺规般的规则气息。
他自称“墨规”,向林渊微微颔首,算是见礼,然后便一言不发地在领域边缘选择了一处安静所在,展开玉简,开始记录。他记录领域规则的流转,记录新入魂灵的状态变化,记录一切与原有地狱规则相异之处,如同一个严谨的学者,不带任何主观情绪。
林渊没有干涉他,甚至允许他在不触及核心的前提下,有限度地感知领域的规则结构。这份坦荡,反而让墨规那古板的脸上,偶尔会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
日子一天天过去。
“新契之域”内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原本荒芜死寂的土地上,开始出现由精纯魂力凝聚而成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草木虚影。一些恢复较好的魂灵,甚至开始尝试着利用领域规则,进行一些简单的、创造性的活动,比如用魂力编织遮体的衣物,或者构筑简陋的居所。虽然依旧笼罩在地狱的大背景下,但这里确实多了一丝罕见的“生机”与“秩序”。
变化不止于此。
一名原本在阴司底层备受排挤、负责清理“怨念沉积池”的鬼差,在偷偷潜入“新契之域”并缔结契约后,发现自己对怨念的净化效率提升了数倍,而且过程不再那么痛苦。他回到原有岗位后,这种变化很快引起了注意。
一名即将因魂力耗尽而消散的游魂,在踏入领域得到滋养后,不仅保住了性命,残破的记忆碎片甚至开始缓慢重组,恢复了一丝清明。
这些个例,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然微弱,却开始向着忘川流域的其他角落扩散。“新契之域”能提供庇护、缓解痛苦、甚至提升力量的消息,在底层魂灵和低阶鬼差中悄悄流传开来。
前来“投奔”的魂灵逐渐增多,虽然基数依旧不大,但趋势已经形成。墨规的玉简上,记录的数据也越来越厚。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这一日,钉子巡弋至领域与忘川主干道交接的薄弱处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的血煞气息。这气息与冥河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隐蔽,带着一种阴冷的窥探感。
“主人,有‘客人’在窥视,不是阴司的人,气息……很像之前被我们做了手脚的那些‘贡品’。”钉子立刻通过灵魂链接汇报。
林渊的规则感知立刻聚焦过去。果然,在浑浊的河水中,潜藏着一缕极其隐晦的、带着冥河本源气息的意志,正小心翼翼地探查着“新契之域”的规则结构,尤其是对冥河之力的处理方式。
“是冥河血海那边的存在……”林渊瞬间明了。他取代看门人,封印“饕餮之影”,建立新秩序,这一系列动作,果然引起了地狱其他势力的关注。冥河血海,那是与阴司并立的、地狱中最古老也最混乱的势力之一。
“要驱赶吗?”钉子请示,眼中闪过一丝战意。
“不必。”林渊阻止了他,“让他们看。无论是阴司的观察,还是冥河的窥探,都是我们展示‘价值’的机会。”
他非但没有加强防御,反而主动调整了领域边缘的规则,让那一缕冥河意志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在“新契”规则下,冥河那狂暴污秽的力量是如何被有序引导、转化,甚至化为滋养领域魂灵的能量的一部分。
那缕冥河意志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停留了片刻后,如同受惊的游鱼般,迅速隐没在河水深处,消失不见。
“冥河那边,似乎对‘秩序’很感兴趣?”末幽疑惑道。
“不是对秩序感兴趣,是对‘掌控’冥河力量的方法感兴趣。”林渊的意念深邃,“冥河血海力量庞大却难以驾驭,我们的‘新契’展示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性。这或许……会为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客人’。”
他“看”向领域核心那枚被封印的“饕餮之影”晶核,又“看”向阴司方向,最后将感知投向那深不见底的冥河。
“试点”只是开始。
阴司在观察,冥河在窥探。
而这地狱的水,已经被他彻底搅浑。
“钉子,继续巡弋,保持警惕。”
“末幽,准备迎接下一批‘志愿者’,规模可能会超出预期。”
林渊的规则聚合体光芒流转,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冷静。
“风雨欲来,而这,正是我们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