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国际会展中心，招聘会后台休息室。
张伟作为星空科技的coo（兼工程总指挥），正和一群hR主管在紧张地复盘上午的面试情况。
桌上堆满了简历，被分成了“录用”、“待定”和“淘汰”三堆。
“张总，这是上午制造组筛选下来的‘淘汰’简历。”那个年轻的博士面试官将一叠简历放在桌角，“大部分都是年龄偏大、经验陈旧的传统封装工程师，不太符合我们的要求。”
“嗯，辛苦了。”张伟点了点头，随手拿起那叠被判了“死刑”的简历，随意地翻看着。
他倒不是真的想干预hR的专业判断，只是出于一种习惯——他自己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知道每一个薄薄的纸张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希望。
翻了几页，直到……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张有些皱巴巴的简历上。
姓名：杨立 年龄：40岁 学历：华中科技大学 专业：材料科学与工程系 工作经历：苏州长芯半导体封测厂（10年）
看着照片上那个鬓角斑白、满脸沧桑、眼神中透着疲惫的中年男人，张伟愣住了。
这张脸……虽然被岁月刻满了痕迹，虽然戴着一副看起来很廉价的眼镜，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杨立……杨立……”
张伟喃喃自语，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突然闪过——二十多年前的高中教室，那个总是坐在第一排，一脸书卷气，戴着眼镜，每次考试都能拿年级前几名的物理课代表。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说要考清华、当科学家的少年。
仔细核对了一下籍贯和年龄。
“卧槽……”张伟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倒在地上发出巨响，把旁边的hR们吓了一跳。
“真的是他？！”
他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照片，那种熟悉的轮廓越看越像。
他竟然也来了？还被分到了d区……待定？”
张伟心里五味杂陈。看着简历上那两年的空窗期，以及“外卖员”的隐晦描述，他能想象到这位昔日的老班长，如今过着怎样艰难的生活。
他犹豫一下，掏出手机，拨通了李慢慢的私人号码。
“慢慢！你猜我看见谁了？！”张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谁？”电话那头，李慢慢的声音依旧平静。
“高中的班长！杨立！那个总是帮我们打掩护的物理课代表！他来应聘了，而且……差点被刷掉！”
……
会展中心外，午后的阳光洒在广场的台阶上，却照不进杨立心里的阴霾。
他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手里捏着那根廉价的香烟，点了三次火都没点着。
风太大了。
正如他此刻的人生，摇摇欲坠。
“算了……”
他苦笑一声，将烟收回口袋。他站起身，准备骑上那辆破旧的电动车，继续去送晚高峰的外卖。
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尝试失败了，日子还得过，家还得养。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杨立愣了一下。是面试通知吗？不可能，刚才那个面试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是谁？
虽然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但他还是怀着万分之一的希冀，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喂？是……老杨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却又充满了不敢确定的粗犷声音，“我是张伟。”
“张……张伟？”他试探着问道，“哪个张伟？”
“还能有哪个？高中坐你后桌，天天抄你作业那个！”张伟的声音透着一股亲热劲儿。
杨立的手抖了一下，烟灰落在裤子上。
杨立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
那个高中时期和他关系最好、总是闯祸、最后去当了包工头的死党？
“哎，伟子啊！”杨立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即使隔着电话，他也本能地想要维护自己那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好久不见……怎么有空找我？”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体面，像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同学那样寒暄。
“听说……你来星空面试了？”张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啊……是，是啊。”他尴尬地笑着，支支吾吾地掩饰，“就……随便来看看，凑个热闹。你也知道，这种大公司，我也没抱什么希望……”
“老杨。”张伟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打断了他的掩饰，“咱哥们儿不说虚的。我看你简历了……你现在，是不是挺难的？”
杨立心里一紧，手指攥紧了手机，强笑着但声音却发虚：
“嗨，哪有难啊？就是……换了个活法嘛。送外卖也挺自由的，不用看人脸色。呵呵呵……”
风吹过广场，卷起地上的落叶。杨立的笑声在冬日的台阶上显得格外苍白。
电话那头，张伟沉默了一瞬，忽然叹息： “老杨，高中你是班长，我们跟了你三年，你这死撑的笑声，一如过往。”
杨立拿着电话，张了张嘴，想说“我还行”，想说“还不错”。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喉咙里的一声哽咽。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杨立才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伟子……最近两年……就是经济大环境不好……确实有点困难。”
“你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借我5000块。”
他说出这句话时，感觉自己的脸都在发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他拼命忍住了。
“孩子……孩子下周要交补习费……我实在是凑不出来了……但我保证！只要我有机会翻身，我一定连本带利还你！”
即便落魄至此，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攀附权贵，不是求职，而是借钱救急，并承诺归还。
这就是杨立，那个曾经正直骄傲的班长。
电话那头的张伟，听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老杨！借什么钱！”张伟在电话里吼道，“你就在原地别动！哪也别去！”
“星空科技的老板李慢慢，就是咱们高中那个李慢慢！他说了，老同学，只要人品在，星空就有你的位置！”
“什……什么？”
杨立拿着电话，整个人石化在风中，任由烟头烫到了手指也没有发觉。
李慢慢……真的是那个李慢慢？
那个在电视上意气风发、看起来才25岁的亿万富翁，真的是自己那个沉默寡言的高中同学？
……
五分钟后。
杨立依旧拿着手机，呆呆地站在寒风中，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
李慢慢！
那个星空科技的创始人，那个身价万亿、改变了世界的商业帝王……
竟然真的就是……那个曾经和他一起上课、一起吃路边摊的高中同学李慢慢？！
这怎么可能？
那个看起来才25岁、意气风发的神祗，和自己这个40岁、满脸沧桑的失败者……竟然是同龄人？！
“老杨！”
一声熟悉的大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张伟穿着一身西装，满头大汗地从会展中心的大门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走！跟我进去！”
张伟没有带他去那些豪华的面试间，而是直接拉着他，穿过了VIp通道，来到了后台最核心的休息室。
推开门。
一个穿着简单休闲服、正低头看着文件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李……李慢慢？！？
那张脸庞年轻得令人窒息，岁月仿佛在他身上彻底失效，皮肤隐隐透着如玉石般温润的微光。
但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周身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战栗的压迫感，眼神平静深邃，却仿佛藏着冷冽锋芒。
这种超凡脱俗的出尘之气与铁血意志诡异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既温和又危险。
但就在这让人不敢直视的复杂矛盾气场深处，杨立还是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属于旧日同窗的影子。
“老杨，好久不见。”李慢慢放下文件，微笑着站起身，主动伸出了手。
没有高高在上的施舍，没有久别重逢的煽情。
就像当年在操场上，打完球后的一次握手。
……
半小时后。
杨立走出休息室时，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合同。
李慢慢没有直接给他高管职位——那不符合公司的规定，也不符合杨立现在的能力。
但他给了杨立一份“高级工艺技师”小组主管的合同。
薪资：年薪60万（是他以前的二倍）。 职责：负责“织女星”外围封装产线的工艺良率控制，并负责带新人。
李慢慢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老杨，光子芯片的技术你不懂没关系，可以学。
但靠谱的人、有责任心的人、能沉下心来在产线上盯良率的人，太难找了。”
“帮我盯着产品合格率，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这份信任，这份尊重，比那60万年薪更让杨立感到沉甸甸的。
……
傍晚五点。
第一天的招聘会接近尾声。
夕阳的余晖洒在会展中心的广场上，给这座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李慢慢站在高台之上，面对着台下无数或兴奋、或忐忑、或充满期待的求职者以及那些长枪短炮的媒体，发表了演讲。
台下……
一个刚从硅谷回来的天才架构师，手里紧握着核心研发岗的offer，眼中含泪，他终于不用再在异国他乡受那份隐形的歧视了。
角落里，那位国内高校的老教授，正和几个年轻的学生兴奋地规划着未来的实验室——他们终于有了施展才华的舞台和资金。
而在人群中，杨立穿着那件旧西装，腰杆却挺得笔直。
他抬着头，看向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
李慢慢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第一天的招聘会非常成功。我看到了很多优秀的人才，也看到了很多渴望的眼神，我们找到了很多非凡的人才。”
“但我想说的是——”
“不仅仅是科学家、工程师。从架构师到工艺员，从写代码的天才到拧螺丝的工匠……”
“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织女星’的一部分。”
“欢迎加入星空科技！”
摄影灯、闪光灯、喝彩声、掌声、如雷响彻云霄。
杨立走出大厅，深吸了一口冷冽却清新的空气，看着天边那轮即将落下的夕阳。
“老婆，我被录用了。对，星空科技！年薪……是60万。”他拿出手机，颤抖着给妻子发了两条微信。
“以后，咱们日子好过了。”
看着夕阳余晖洒在街道上，像是给世界镀了一层金。
天空似乎明亮了许多。
这漫长的冬天，终于……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