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崎岖的山路,带来轻微而有节奏的颠簸。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低吼和窗外呼啸的风声。张启灵坐在沈砚泠身边,目光沉静地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上,一只手却始终稳稳地握着少年毯子下微凉的手。那根金红线在晃动的光影中若隐若现。
无邪和胖子坐在前排,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内容无非是到了北京后的安排,以及对沈砚泠情况的担忧。解雨臣闭目养神,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并未真正放松。黑瞎子专注地开着车,墨镜下的视线敏锐地扫视着前后左右的路况。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有序,是一次精心规划后的转移。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他们以为依旧深度沉睡的沈砚泠的“体内”,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事实上,就在他那柄森白骨刀一分为三,主动认主无邪、胖子和解雨臣的那一刻,沈砚泠的意识,就已经从那片融合后的能量深海中,猛地挣脱了出来!
不是肉体的苏醒,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清醒。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无形薄膜包裹的气泡,悬浮在一个奇特的维度。他能清晰地“看”到外界的一切——看到张启灵如何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看到无邪和胖子如何仔细地打包行李,看到解雨臣如何调配药物,看到黑瞎子如何检查车辆。他能听到他们的每一句对话,感受到车厢的每一次晃动。
但他无法动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无法让任何人感知到他的存在。他就如同一个被困在自己身体里的、最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宿主!宿主你醒了?!意识活跃度恢复至95%!】系统的电子音在他这个独特的意识空间里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慌乱,【但是……灵魂与物理投影的链接通道依旧处于封闭状态!能量融合后的稳定期尚未完全度过,强制回归可能导致能量溃散!】
【我知道。】沈砚泠的意念回应着,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看”着张启灵握着他的手,那温暖的触感仿佛能透过无形的屏障传递过来,让他心脏酸涩不已。【我只能……看着。】
他看着张启灵沉默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沉淀的等待,想起梦中自己那番“诀别”的话语,心中充满了懊悔和心疼。他当时只觉得不能拖累小官,却没想到会让他如此坚定地说出“会一直等你”。
他看着无邪和胖子时不时回头投来的担忧目光,看着他们手背上那属于他的骨刃化作的玫瑰纹身,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楚涌上心头。
他把骨刀分给他们,本是想在自己“离开”后,给他们多一份保障,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成了他们现在紧密联系的纽带。
他看着解雨臣即使闭目养神也难掩的疲惫,看着黑瞎子看似散漫实则全神贯注的开着车,心中充满了感激。这些人,本与他非亲非故,却因为他,卷入了与沈重山的纷争,如今还要为了他长途跋涉。
【他们对你很好。】系统的声音带着感慨,【数据记录显示,在你沉睡期间,他们成功击退了沈重山派出的两波共计二十八名袭击者,无一人重伤。张启灵、黑瞎子战力评估极高,解雨臣辅助与控制能力出众,无邪和王胖子在获得骨刃后,单体战斗力也有显着提升,并且成长性极佳。】
沈砚泠的意念沉默着。他知道他们很好,正因如此,他才更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当听到张启灵提出“回北京”时,沈砚泠的意识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北京……那个繁华又复杂的地方。小官要带他去那里?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还是……?
他“看”着张启灵亲自为他整理衣物,那轻柔的动作,那专注的眼神,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当张启灵的手指无意间拂过他尾椎的绯色印记时,沈砚泠甚至能“感觉”到那指尖传来的、细微的颤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能量反哺链接稳定,张启灵的身体状态已完全恢复,并有小幅提升。】系统适时汇报,【宿主,他对你的守护意志,是支撑你灵魂稳定的重要外部因素之一。】
是啊,守护。沈砚泠“看”着张启灵始终握着他的手,那根金红线在晃动中坚韧地连接着两人。小官在用他的方式,告诉他,他从未放弃。
车辆驶入高速公路,速度加快,窗外的景物化作模糊的色块。
沈砚泠的“目光”落在前排无邪的手背上,那朵绯红的玫瑰纹身在光线下若隐若现。他意念微动,尝试着去感应。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虽然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无法直接与无邪沟通,但他却能模糊地“感知”到那三把骨刃的状态!他能感觉到无邪的那柄骨刃轻盈灵动,胖子的那柄沉稳厚重,解雨臣的那柄则与他的气息水乳交融。
他甚至能隐约察觉到无邪此刻因为担忧而微微紧绷的情绪,通过那骨刃的链接传递过来一丝微弱的波动。
这……是因为骨刃源自他的力量,与他灵魂同源吗?
【分析:骨刃认主后,与宿主存在次级能量链接。宿主在意识清醒状态下,可被动感知骨刃状态及持有人部分强烈情绪波动。】系统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个发现,让沈砚泠心中稍安。至少,他不是完全与外界隔绝。他可以通过这三把骨刃,微弱地感知到无邪哥哥他们的状态。
时间在沉默的行驶中流逝。日落月升,星辰变换。
沈砚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听着,感受着。他看着张启灵偶尔会低头,用极低的声音对他说话,内容无非是“快到了”、“没事”之类简短的词语,却每一次都让他的意识泛起涟漪。他看着无邪和胖子互相靠着打盹,解雨臣偶尔会查看一下他的“脉搏”……实际上是能量波动。黑瞎子则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一直稳稳地掌控着方向盘。
这种明明清醒,却无法参与、无法回应的状态,简直是一种酷刑。他有很多话想说,想告诉小官他听到了他的誓言,想告诉无邪哥哥他们他很好,想感谢所有人的不放弃……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物理投影与灵魂链接通道修复进度:78%。预计完全修复还需四十八至七十二小时。】系统汇报着冰冷的进度。
还要两三天……
沈砚泠的意念叹了口气,只能继续耐心地等待,继续做一个清醒的、却只能旁观的囚徒。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无法察觉的维度,张启灵握着他的手,指尖正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摩挲着他手腕内侧的皮肤,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向他沉睡的灵魂,传递着无声的安慰与陪伴。
车辆穿过漫长的黑夜,向着北方那座灯火通明的城市,坚定不移地驶去。
而车厢内,一个灵魂在焦急地等待着重回躯壳的时刻,另一个灵魂则在沉默中,用尽全力地守护着这份等待。
黎明,再次降临在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