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街的听雨茶楼,二层雅间内。
萧辰指尖轻叩紫檀桌面,目光透过雕花木窗投向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三日之约已过去大半日,九阴蛊毒在经脉中隐隐作痛,却被更汹涌的玄帝本源死死压制。
客官,您点的雪顶含翠。伙计躬身奉上茶盏,手指在托盘边缘极快地叩击三下——两长一短,正是天机阁的紧急联络信号。
茶沫在碗中打着旋儿浮沉,萧辰端起茶盏时,一枚蜡丸从杯底滑入掌心。
「酉时三刻,漕运码头,丙字仓」
蜡丸在指尖化为齑粉。萧辰垂眸看着茶叶梗竖立在水中,忽然开口:这雪顶含翠,用的却是陈年雨水泡茶?
伙计脸色微变,强笑道:客官说笑了,都是今春新茶...
水纹带涩,叶脉发暗,至少是隔年雨水。萧辰屈指轻弹茶汤,水珠在桌面凝成清晰的暗纹图案,就像你们传递消息用的暗码——看似天机阁的叩门讯号,实则幽冥殿的倒逆符。
话音未落,伙计突然暴起发难!茶盘底部弹淬毒短剑,直刺萧辰咽喉。
毒剑在离咽喉三寸处骤然停顿。萧辰两指夹住剑尖,玄奥道纹顺着剑身蔓延,伙计整条手臂瞬间布满冰霜。
幽冥殿的傀儡虫都种到天机阁外围了。萧辰碾碎剑尖的虫尸,说说看,谁让你来的?
伙计喉咙里发出异响,眼白彻底变成墨黑色。皮肤下无数凸起物疯狂游走,整个人如同充气般膨胀起来——
血雾爆散的前一瞬,萧辰袖中飞出数道金纹将尸体裹成茧状。蚕食声密集响起,待金纹散开时,连衣角都未曾留下半点。
雅间门被推开,真正的茶楼伙计战战兢兢跪地:大人恕罪!方才那人打晕了小...
备车,去漕运码头。萧辰拂衣起身,九阴蛊毒在脏腑间翻涌成灼热的刺痛,告诉你们阁主,他欠我三坛醉仙酿。
漕运码头笼罩在黄昏的薄雾中。运粮船挤满河道,苦力们扛着麻袋穿梭如蚁,空气里弥漫着谷物与河水交织的潮湿气味。
萧辰立在丙字仓旁的望楼上,瞳孔深处流转着淡金纹路。千百道气息在感知中清晰分明:监工鞭子落下的破空声、账房拨算珠的脆响、甚至粮仓深处老鼠啃噬麻袋的窸窣...
——唯独没有幽冥殿特有的阴寒气息。
不对。他突然睁开眼,太干净了。
粮仓本该是鼠蚁虫蛇聚集之地,可丙字仓方圆百丈内,连一只活虫的气息都感应不到。唯有某种极淡的腥甜气味,正从堆成小山的麻袋缝隙中渗出。
大人可是来验粮的?仓管捧着账本迎来,笑容殷勤得过分,新到的江北精米,都等着兵部来人查验呢。
萧辰指尖掠过麻袋,少许米粒从破口漏出。在夕阳下细看,每粒米表面都附着针尖大的透明虫卵,若非他眼蕴道纹根本无从察觉。
兵部谁负责验收?
是王主事亲自...仓管突然噎住,眼球不正常地外凸。皮肤下浮现蛛网状黑线,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转身:您该走了...
噬魂蛊?倒是舍得下本钱。萧辰并指如剑点向其眉心,黑血顿时从仓管七窍喷涌而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虫混在血中扑来,却在触及青衫前被无形帝焰焚成飞灰。
粮堆深处传来麻袋破裂的声响。某个被掏空的麻袋里,缓缓站起个血肉模糊的——依稀能看出是失踪的兵部王主事,但全身皮肤已被彻底剥离,裸露的肌肉纹理间镶嵌着密密麻麻的蛊虫。
萧...辰...人形怪物喉管振动发出摩擦声,殿主...赐你...共登极乐...
整个丙字仓的麻袋同时爆开!浸透蛊虫的米粒如暴雨倾泻,落地即化作蠕动的黑色潮水。墙壁、梁柱、地面迅速覆盖上厚厚虫毯,所有出口被融合在一起的虫群彻底封死。
用朝廷粮仓培育噬魂蛊,倒是好算计。萧辰踏出一步,帝威如涟漪荡开。触及金光的蛊虫纷纷自燃,焦臭味混合着虫尸的噼啪声弥漫开来。
虫潮突然裂开通道。三个黑袍人从不同方向现身,结印手法完全一致:九幽噬心,万蛊朝宗!
蛊虫疯狂融合成三具三丈高的巨人,分别呈现出幽冥老祖、三皇子与林清雪的面容!虫躯扭曲蠕动着扑来,所过之处连青石板都被腐蚀出滋滋白烟。
幻蛊雕虫技。萧辰并指划破掌心,蕴着帝血的金色符文凌空绽放:破妄!
巨人面容在血光中剧烈扭曲,最终定格成仓管、伙计与王主事痛苦的脸——他们竟是被生生炼成了蛊核!
救...命...虫躯发出本体的哀嚎,攻击轨迹却愈发狠辣。蕴含怨毒的爪风撕裂空气,剧毒涎液如雨泼洒。
萧辰旋身避开来袭,衣袂翻飞间金纹流转。指尖在虚空连点七次,每一次都精准刺入虫巨人核心的怨蛊节点。
魂葬。他屈指轻叩最后一道金纹。
三具虫巨人猛然僵住,无数金光从内部迸发!凄厉尖啸声中,蛊虫成片化为黑灰,最终露出核心处三颗仍在跳动的紫黑色蛊心。
噗嗤!
帝焰腾起将蛊心焚毁的刹那,某个极细微的波动从码头东南角传来。萧辰化作流光破顶而出,恰看见一道灰影正遁入运粮船底部的暗格。
留下!
剑指斩落,整条运粮船被竖向劈开!木屑纷飞中灰影急转,甩出大把符箓引爆了相邻船只。火光冲天而起,混乱的爆炸声掩护着灰影往河心疾退。
萧辰踏着火浪前行,所过之处烈焰自动分开通道。九阴蛊毒在此刻突然发作,黑线顺着手臂急速蔓延——却是他故意放松压制,引动毒素共鸣追踪施蛊者!
找到你了。他忽然折转向下,一掌劈开燃烧的船板。下方竟藏着条半沉的水密舱,舱内铁笼关着数十个昏迷的孩童!
灰影正将匕首抵在一个女童眉心,声音得意而扭曲:再进一步,这些药引立刻——
话音戛然而止。
灰影僵硬低头,看见心口透出的半截金色指尖。帝血灼烧着蛊虫,发出烙铁遇雪般的嗤响。
怎会...他艰难转头,看见另一个萧辰正从消散的残影中凝实,分身...术?
是速度太快留下的残像。萧辰抽回滴血未染的手指,现在说说,噬魂蛊预备送往何处?
灰影突然咧嘴笑起,整个人如蜡般融化:一切...为殿主...
蛊虫从爆开的衣袍中涌出,却撞上早已布好的金色囚笼。萧辰碾碎最后一只传讯蛊时,忽然拎起那个险些成为祭品的女童。
孩子脖颈挂着长命锁,锁芯暗格藏着一枚鳞片——触手冰寒刺骨,边缘残留着极淡的龙涎草气味。
原来如此。萧辰望向皇城方向,粮草下毒是假,调虎离山才是真。
他拂袖卷起所有铁笼踏浪而去,身后燃烧的码头传来梁柱倒塌的轰鸣。暮色彻底吞没天地,皇城轮廓在夜色中如蛰伏的巨兽。
而某座府邸深处,龙涎草的气息正混着血咒缓缓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