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热哨站内,温泉的汩汩声再也无法掩盖那凝滞如冰的沉默。凌霄最后那冰冷诡异的传讯,如同无形的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另一把钥匙……”雷恩重复着这个词,金褐色的眼眸中光芒沉凝。他走到石台旁,目光扫过那些古老的卷轴和典籍,仿佛要从中穿透历史的迷雾,看清真相。“星痕是一把‘钥匙’,封印或平衡着腐魂沼泽的污秽之源。现在,这把‘钥匙’因为苏星的融入和墨衍的干扰,出现了‘活泛’与不稳定。而要维持或彻底解决这个‘平衡’,需要‘另一把钥匙’。”
他看向炎锤长老和矮人学者们:“古籍中,可曾提到过‘另一把钥匙’的任何线索?形态?地点?特质?”
矮人学者们再次埋头翻阅,眉头紧锁。片刻后,一位最年长的学者抬起满是皱纹的脸,遗憾地摇头:“大人,记载中只提及‘双子之钥,平衡之核’,‘一者显于外,镇守秩序之壁;一者藏于渊,调和混沌之息’。至于‘藏于渊’的那一把具体为何物、在何处,没有任何明确记载。也许……线索在腐魂沼泽本身,或者,在与之相关的传说中。”
“腐魂沼泽……”苍低声念道,翠绿的眼眸望向昏迷的凌霄,又仿佛穿透岩壁,看向西北方向。“凌霄的梦呓里,有黑色的锁链从沼泽伸过来,缠着那棵树,也缠着苏星。如果星痕是‘显于外’的钥匙,那么‘藏于渊’的另一把,很可能就在腐魂沼泽深处,甚至……就是那棵‘噬魂魔株’?或者是被魔株束缚的东西?”
这个推断让众人心中一凛。若另一把钥匙真的在腐魂沼泽最核心的险恶之地,获取它的难度可想而知。
“我们分头行动。”雷恩果断作出了决定,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凌霄的状态需要稳定和进一步尝试唤醒,苏星在星痕中的处境需要更清晰的了解,腐魂沼泽和另一把钥匙的线索必须探查,墨衍的动向也不能忽视。”
他环视众人:“苍,炎锤长老,以及灵鹿族和矮人族的各位,请你们留在此地。你们的任务是:第一,竭尽全力稳住凌霄的伤势,并尝试利用古籍记载和自然共鸣的方法,稳固他与苏星的连接,尽可能获取更多关于星痕内部和苏星状态的信息。第二,继续深入研究所有相关古籍,寻找关于‘双子之钥’、腐魂沼泽、以及灵魂连接稳固方法的任何蛛丝马迹。这里是相对安全的后方,也是信息与治疗的中心。”
苍张了张嘴,眼中闪过挣扎。他既想守护在凌霄身边,又担忧雷恩他们前往险地的安危,更牵挂远在星痕中承受双重束缚的苏星。但最终,医者的责任和对雷恩判断的信任让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力。你们……一定要小心。”
炎锤长老拍了拍胸膛:“放心吧,小子们!这乌龟壳子结实得很,还有我们在,保管把这昏迷的小子照顾好,把那些故纸堆翻出花来!”
雷恩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烈。
烈感受到他的视线,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竖瞳迎了上去,里面没有了平日惯有的暴躁不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下来的、如同狩猎前的猛兽般的专注。“你看我干什么?那鬼沼泽,听起来就让人手痒。老子去。”
他甚至没有询问具体的计划或风险,直接表明态度。那份干脆,反而让雷恩微微颔首。在这种时候,一个实力强大、果断敢战的同伴,至关重要。
“好。”雷恩道,“我与你同去腐魂沼泽外围进行初步探查。目标有三个:一,确认墨衍或其残党是否逃往该区域,并尽可能追踪其动向;二,实地观察腐魂沼泽的现状,尤其是‘噬魂魔株’与黑色锁链的相关迹象,验证凌霄梦呓的信息;三,寻找任何可能与‘另一把钥匙’有关的线索或传说,注意安全,绝不深入核心区域。”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还需要一些人手负责联络和策应。我会挑选两名最精锐、最熟悉北境西北地形的北境战士随行。哨站的守卫和与王庭的联络,就交给其余战士和矮人同胞。”
分工就此明确。留与走,守护与探查,两条路线,各自承载着重任与风险。
决定做出后,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矮人和灵鹿族人开始更系统地整理古籍,苍则开始尝试灵鹿族长者提出的“自然共鸣锚点”法,他坐在凌霄身边,闭上眼睛,将自身翠绿的自然之力不再强行灌注,而是如同最轻柔的藤蔓,缓缓贴近凌霄眉心那点银灰光点,试图让自己的能量波动与那光点、与更深层连接的韵律同步,成为现实世界中一个稳定的“回音壁”和“滋养源”。
炎锤长老则带着矮人工匠,开始利用洞内材料,进一步加固哨站防御,并设置一些预警机关。
雷恩和烈则来到存放装备的角落,开始检查武器、准备干粮和必要的探险物资。烈的武器是一对镶嵌着火属性晶石的厚重拳套,他仔细地擦拭着,动作罕见地认真。雷恩的冰晶战刃在前几日战斗中出现了裂痕,他正用自身冰霜之力小心温养修复。
“喂,”烈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只有旁边的雷恩能听清,“那小子……昏迷前说的‘黑色的锁链很多,从沼泽伸过来’,还有‘她在看我们这里’……你觉得,那女人在星痕里面,是不是比我们想的更……清醒一点?甚至能‘看’到这边的事?”
雷恩动作微顿,看向烈:“你想说什么?”
烈咂了下嘴,似乎有些不习惯表达这种细腻的推测:“就是觉得……如果她能‘看’,能感知到痛苦,也能感知到这边的‘温暖’和‘光点’,那她是不是也在努力?就像那小子拼了命要留下印记唤醒她一样……她是不是也在那边,拼命想抓住什么,或者想告诉我们什么?”
这个从烈口中说出的想法,让雷恩有些意外。他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向来以武力与暴躁着称的狮族战士,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并非单纯好奇的复杂神色。也许,凌霄那种近乎愚蠢的执着牺牲,以及苏星身处绝境仍可能存在的抗争,触动了烈内心深处某些被粗粝外壳包裹的东西。
“很有可能。”雷恩肯定了他的推测,“苏星从未放弃过。以前不会,现在即便身陷规则与腐化的双重囹圄,她也不会。凌霄的印记是火种,我们的行动是风。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风,把希望的火种吹得更旺,直到照亮她归来的路。”
烈沉默了片刻,将擦拭好的拳套戴回手上,握紧,拳套上的晶石闪过一丝红光。“那就别磨蹭了。早点搞清楚那鬼沼泽怎么回事,早点找到那劳什子‘另一把钥匙’,早点……”他顿了顿,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就在这时,负责在洞口附近警戒的一名北境战士快步走了进来,神色严肃,手中拿着一片东西。
“王,烈大人,我们在洞口外侧隐蔽处,发现了这个。”战士将一片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呈现暗沉金属光泽的薄片递上。
雷恩接过,入手冰凉沉重,表面有着极其细微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流水般纹路,但在某个角度下,能看出隐约的、被利器划擦甚至……腐蚀过的痕迹。更重要的是,薄片上沾着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已经冻干的暗紫色污渍,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适的腐朽气息。
烈凑近闻了闻,立刻嫌恶地皱眉:“是腐魂沼泽那边的东西!带着那股子臭味!这金属片……”
“是某种铠甲或装备的碎片。”雷恩用手指摩挲着边缘的断口,“很新,断裂时间不会超过两天。质地……不像北境常见的任何金属,也不像矮人的工艺。上面的痕迹,有刀剑划伤,也有……被污秽能量腐蚀的迹象。”
两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这片碎片的出现,几乎可以肯定——不久前,有来自腐魂沼泽方向、且与污秽力量打过交道的“东西”,到过哨站附近!可能就是昨夜那疑似振翅声的来源!
是墨衍的人?还是腐魂沼泽中跑出来的、被污秽侵蚀但保有部分装备的怪物?亦或是……其他也被“星痕”异动或“钥匙”秘密吸引来的势力?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他们所在的这个“安全”哨站,以及他们计划探查的腐魂沼泽,早已被无形的阴影所窥伺。
“计划不变,但行动提前。”雷恩收起金属碎片,声音低沉,“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出发。哨站戒备提升到最高级别。”
烈舔了舔嘴角,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了更盛的火焰:“正好,省得去找了。”
片刻之后,一切准备就绪。
苍将一些紧急用的草药和净化药剂交给雷恩和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雷恩的手臂,又对烈点了点头:“务必……平安回来。”
炎锤长老则塞给他们几块高纯度的暖晶和矮人特制的驱秽烟弹:“拿着!沼泽里瘴气毒物多,这些东西或许能用上。”
洞口,雷恩和烈,带着两名精悍的北境战士,即将踏入外面的风雪。
雷恩最后回望了一眼温暖的洞穴,目光掠过古籍堆、忙碌的众人,最后定格在隔间内昏迷的凌霄和守护在旁的苍身上。
而后,他转身,率先掀开兽皮帘,凛冽的风雪瞬间涌入。
烈紧随其后,赤红的发梢在寒风中扬起。
两条路,已然分开。一条通向知识与治疗的微光,一条通向迷雾与险恶的深渊。
而在那遥远星痕的冰冷秩序深处,在那腐魂沼泽的无边污秽中央,两双跨越了现实与虚幻的眼睛,仿佛也正注视着这即将启程的足迹。
心渊的回响,正在现实的裂缝中,荡开新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