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凡拿着那包肉脯,晃晃悠悠地走到银叶古木林边缘几个正在玩着泛光石子的小孩旁边。他刻意收敛了周身灵气,显得人畜无害。
“小友们,在玩什么这么有趣?”他蹲下身,笑容可亲,像极了邻家出来闲逛的大哥哥。
孩子们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他,但目光很快被他手中油纸包散出的浓郁肉香吸引。一个胆子稍大、腰间果然系着个小皮口袋的男孩咽了咽口水,仰头问:“你……你就是长老说的圣使大人吗?”
“圣使也要吃饭嘛。”张大凡笑着打开油纸,露出里面酱色油亮、切成整齐薄片的兽肉脯,“用这个,换你们口袋里的小零嘴尝尝,怎么样?公平交易。”
孩子们眼睛瞬间亮了。那兽肉脯蕴含的灵气对他们而言是难以想象的美味诱惑。男孩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张大凡确实没有恶意,终于小心翼翼地解下皮口袋,倒出几块灰白色、质感有些像软石、散发着淡淡咸腥和微弱的辰光气息的块茎干。
“这是‘雾隐薯干’,海里礁岩缝里长的,晒干了能吃,顶饱。”男孩说着,飞快地抓过几片肉脯,分给伙伴们,自己狠狠咬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
张大凡也捏起一块薯干放入口中,口感坚韧,需要用力咀嚼,味道很淡,带着股独特的海腥和极细微的、不同于灵气的星辰之力。确实是最普通的充饥之物,甚至有些粗粝。
“味道很特别啊。”他状似随意地闲聊,“你们平时就吃这个?我看这岛上林木繁茂,没有更好吃的果子什么的?”
另一个小女孩嘴里塞着肉,含糊不清地说:“果子少,长老说好的要供奉给……给祭坛之灵。我们平时多吃薯干和海藻饼,还有银叶糊糊。”
祭坛之灵?张大凡记下这个词,脸上笑容不变:“祭坛之灵喜欢果子啊?那它肯定很和善。”
“才不呢!”最先换食的男孩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孩童式的恐惧,“阿爸说祭坛之灵睡着了,但要吃东西,吃不饱会生气……生气就会有人不见了。上次阿石他哥就是被选去伺候祭坛之灵,然后就没回来……”
孩子们的气氛一下子低落下来,脸上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恐惧和茫然。
张大凡心中猛地一沉。他维持着温和的语气:“不见了?长老不去找吗?”
“长老说……说他们是去侍奉辰辉之灵了,是荣耀。”小女孩小声说,但眼睛里并没有荣耀的光彩,只有害怕。
“圣使大人,您来了就好了!”男孩忽然抓住张大凡的衣袖,眼中充满期盼,“长老说圣使能唤醒真正的圣灵,让大家不再挨饿,也不用再……再怕祭坛之灵了!是真的吗?”
张大凡看着孩子纯真却又被恐惧浸染的眼睛,喉咙有些发堵。他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头:“我会尽力让大家都能吃饱饭。”
又闲聊了几句,用剩下的肉脯换来了更多零碎的信息——比如长老们住在村子最高的“望辰崖”上,普通村民不能随便上去;比如夜晚有时会听到祭坛方向传来奇怪的呜咽声;比如最近几个月,被选去“伺候”祭坛之灵的人好像变多了……
带着沉重的心情和那包“雾隐薯干”,张大凡回到了吊脚楼。
他将听到的信息与同伴分享,几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以人祭祀?”南宫文面色发白,“这等邪祟之事,竟发生在自称守誓圣裔的族群中?”
风璃指尖萦绕着一丝从薯干上剥离出的微弱气息,冷声道:“这所谓的‘祭坛之灵’,恐怕非善类。它汲取的能量带着一股死寂与贪婪。”
晏轻眉蹙眉:“若真如此,那星渊长老口中的‘奉还星引’,恐怕绝非告慰先祖那么简单。他们急切需要北冥令,或与镇压、乃至喂养那‘祭坛之灵’有关。”
张大凡摩挲着北冥令,令牌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似乎对某种东西产生了感应。“孩子们说,圣使能唤醒‘真正的圣灵’……这或许是个突破口。他们等待圣使,或许并非全然恶意,而是内部也存在着分歧或无奈。一部分人或许真的期盼我们来改变现状。”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圣使大人,长老命我等送来晚膳,并告知辰时于祭坛举行迎圣晚宴,请圣使务必赏光。”
送来的食物比孩子们吃的精致许多,有清蒸的泛着微光的海鱼、凉拌的清脆藻类、银叶包裹蒸熟的香糯米饭,还有一壶散发着清甜果香的饮料。风璃仔细检查过,确认无毒,且蕴含温和的星辰之力,对修行有益,只是那果饮中似乎添加了少许宁神安魂的药材,剂量很轻,并无大碍。
“鸿门宴来了。”张大凡轻笑,“既是晚宴,总不能空手去。”
辰时将至,夕阳的余晖给整个岛屿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但天空中的星辰却比外界更早地显现出轮廓,洒下清冷的光辉。祭坛所在的圆形石台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四周点燃了以星泪石为灯芯的灯笼,柔和的光晕与星光交融。
石台上已经摆好了数十张矮几,村民们恭敬地立于下方,只有星渊长老和几位同样年老、穿着饰有更多骨饰麻袍的老者站在台上。见到张大凡一行人到来,星渊长老脸上露出笑容,迎了上来。
“圣使大人,各位使者,请上座。”他引着张大凡走向主位旁的一张矮几。南宫文、晏轻眉、风璃被安排在稍下的位置。
张大凡注意到,祭坛中央有一个凹陷的区域,里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此刻黯淡无光,却隐隐给他一种心悸之感。北冥令在袖中愈发灼热。
晚宴开始,食物与送来的一般无二,只是分量更多。村民们表演了古老的祭祀舞蹈,动作古朴,充满了对星辰的敬畏。几位长老轮番上前敬酒,言辞间无不透露着对圣使的期盼与恭维。
酒过三巡,气氛似乎越发融洽。星渊长老挥手让舞者退下,场中安静下来。他站起身,面向众人,声音庄严:“今日,圣使降临,乃我守誓一族千百年来最大之幸事!星炬重燃在即,我先祖荣光必将再现!”
村民们激动地欢呼。
星渊长老转向张大凡,目光灼灼:“圣使大人,时机已到。请允准老奴,恭请您手中的圣物‘星炬之引’,奉于祭坛之上,行告慰先祖之礼,以您的圣力,沟通星炬,开启圣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大凡身上,充满了狂热与期盼。
张大凡放下手中的银叶杯,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长老,告慰先祖,自当虔诚。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还需长老解惑。”
星渊长老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圣使请讲。”
“这一路走来,见贵族孩童天真可爱,却似有饥馑之色。听闻族中尚有‘祭坛之灵’需以活人供奉,致使族人离散,恐惧暗生。”张大凡的声音清晰传遍全场,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冻结,许多村民脸上露出惊恐和不安。
星渊长老脸色骤变,强笑道:“圣使何处听来此等荒谬之言?祭坛之灵乃我先祖所奉辰辉之灵,守护我族,只需些许祭品,岂会……”
“是么?”张大凡打断他,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村民,“可我听闻,真正的圣灵沉眠,而今这祭坛之灵,似乎更似饕餮恶物,吞噬子民,令荣光蒙尘。长老口口声声说等待圣使重燃星炬,却不知是要重燃真正的星辰之火,还是……只想用我这‘星炬之引’,去喂饱那饥不择食的伪灵?”
话音落下,满场死寂。星渊长老脸色铁青,他身后的几位长老则下意识地看向了祭坛中央那凹陷的符文区域。
突然,那祭坛中心的符文猛地亮起一丝诡异的血红光芒,一股阴冷、贪婪、暴戾的气息骤然爆发,锁定了张大凡!
几乎同时,张大凡袖中的北冥令剧烈震颤,发出嗡鸣,道道清辉流转而出,将他护住,抵挡住那阴冷气息的侵蚀。
“看来,它等不及了。”张大凡缓缓站起身,袖中数张灵符悄然滑入掌心,“长老,这就是你们等待圣使的真正目的?”
星渊长老脸上恭敬虔诚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混合着痛苦、恐惧与疯狂的复杂神色:“圣使!既你已察觉,便休怪老奴无礼!为了族群延续,唯有借圣物之力,平息‘辰蚀之灵’之怒!请圣使……为我一族牺牲吧!”
他手中木杖重重顿地,祭坛四周光芒大盛,一道禁锢阵法瞬间升起!
台下村民乱作一团,惊恐万分。
南宫文、晏轻眉、风璃早已戒备,此刻立刻法宝出手,护在张大凡身侧。
“我就知道这圣使没那么好当。”张大凡叹了口气,眼神却锐利如剑,“原来是场骗局加餐局。”
他指尖灵光闪现,看着狰狞毕露的星渊长老和那蠢蠢欲动的祭坛之灵。
“不过,谁吃谁,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