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深空事件三个月后,海牙和平宫召开了人类历史上最特殊的会议。
与会的不是各国元首,而是科学家、法律专家、伦理学家、前军事将领,以及INcbI的核心团队。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如何成立一个能够应对星际威胁的全球性安全机构。
“我们不能用处理街头犯罪的方式处理星际外交,”前国际法院大法官艾琳娜·莫雷诺在开场白中说,“也不能用战争部的思维准备宇宙防御。我们需要全新的范式。”
争论持续了整整两周。
军事派主张建立“太阳系联合舰队”,将守护者技术武器化;和平派则呼吁成立“星际接触研究院”,专注于沟通与理解;现实派则担心机构权力过大,成为不受控制的“全球政府”。
沈清音在会议第八天带来了关键数据。
“我们分析了守护者‘种子’中的七千份星际接触记录,”她将数据投射到环形屏幕上,“其中六千三百例以和平交流告终,四百例因误解发生有限冲突,只有三百例演变为全面对抗——而所有这些对抗案例中,防御方都具备一个共同特征:统一的、跨学科的快速响应机制。”
她调出对比图:“不是单纯的军队,也不是单纯的外交使团。而是一个融合了科研、情报、外交、防御能力的综合性机构。它需要能够在一小时内分析外星信号的科学团队,也需要能在二十四小时内做出星际决策的政治授权。”
陆琛展示了INcbI过去几年处理超常规案件的经验:“从暗网到元宇宙,从基因编辑到量子实体,我们已经实践了这种多学科融合模式。现在需要的是将这种模式制度化、全球化,并给予它应对星际事务的合法权限。”
最终共识在第十五天达成。
《国际安全局宪章》草案诞生,这是一份划时代的文件:
第一条:国际安全局(International Security Agency, ISA)是联合国下属的独立机构,负责应对威胁地球及太阳系安全的超常规、跨星际事务。
第二条:ISA由理事会领导,理事会由十五个轮值成员国代表及七名常任专家委员组成。日常运作由局长全权负责。
第三条:ISA拥有组建跨学科快速响应团队的权力,可在紧急情况下协调各国资源,但所有重大行动需事后向联合国安理会报告。
第四条:ISA下设四个分局:星际事务局(负责外星接触与外交)、量子科技局(研发与应用守护者技术)、文明保护局(维护地球文明安全与稳定)、联合行动局(执行具体任务)。
第五条:ISA成员享有外交豁免权,但须接受独立的伦理委员会监督。
投票在第十七天进行。
当最终计票结果显示193票赞成、0票反对、0票弃权时,和平宫爆发出长达五分钟的掌声。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全球性安全机构,诞生了。
接下来是人事任命。
陆琛毫无悬念地被提名为首任局长。他三十年的警探生涯、处理无数超常规案件的经验、以及在量子深空事件中的冷静决策,使他成为最合适的人选。
“我接受提名,”陆琛在就职演说中说,“但有几个条件:第一,ISA必须保持科学中立和政治独立;第二,我们招募人才的标准是能力和品德,不是国籍或背景;第三,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必须透明,接受全球监督。”
沈清音被任命为量子科技局局长兼首席科学顾问。她拒绝了这个头衔三次,最后在陆琛的坚持下接受:“我只负责技术研发,不参与行政决策。”
“这正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陆琛说,“我们需要一个只看真理,不看政治的人来引领科技方向。”
老周出任文明保护局局长,负责维护地球内部安全,防止星际技术被滥用或引发社会动荡。阿Ken则担任联合行动局技术总监,负责所有行动的技术支持。
但最关键的星际事务局局长人选,引发了最大争议。
“我们需要一个既懂科学,又懂外交,还理解人类文化复杂性的人,”提名委员会主席说,“这样的人不存在。”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被提出:米莎·科尔,“星穹”号的前指令长。
“她在深空与守护者直接接触过,”沈清音支持这个提名,“她理解星际交流的本质不是技术对话,而是文明对话。而且她作为宇航员的经历,让她既懂得团队合作,又能在极端压力下保持冷静。”
米莎起初拒绝:“我只是个宇航员,不是外交官。”
“但你是人类中少数真正‘见过’外星智能的人,”陆琛说服她,“我们需要你的第一手经验。”
ISA的总部选址是另一个难题。
传统上这类机构会设在纽约或日内瓦,但沈清音提出了不同意见:“我们需要一个中立的、具备完善科研基础设施的、且象征意义特殊的地点。”
她的选择令人惊讶:南极洲。
“南极条约体系使其成为全球唯一真正非军事化的洲际区域。那里的冰盖下可以建造最安全的量子计算设施。而且,从南极仰望的星空,与所有人类祖先仰望的是同一片星空——这提醒我们,在宇宙尺度上,我们是一个整体。”
这个充满诗意的提议获得了通过。ISA总部开始在南极洲毛德皇后地秘密建设,代号“冰穹”。整个基地将建在冰下三百米处,由守护者技术提供能源,能够抵御最极端的太空辐射和气候灾害。
与此同时,全球人才招募计划启动。
ISA没有像传统机构那样发布招聘公告,而是通过一套复杂的评估系统,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合适的人选。
系统由阿Ken设计,基于多维度评估:专业知识、创造力、伦理判断力、跨文化理解力、以及在压力下的心理稳定性。评估方式包括虚拟现实模拟、伦理困境测试、甚至是对梦境日志的分析(经本人同意)。
第一批招募结果令人印象深刻:
· 山本真由美,日本京都的陶艺家,量子敏感者。她能感知微观结构的美学和谐,被招募加入量子美学研究组,负责将外星技术“翻译”成人类感官能够理解的形式。
· 卡里姆·阿卜杜勒,埃及亚历山大图书馆的数字考古学家。他花了十年时间重建古代亚历山大图书馆的数字化档案,擅长从碎片信息中还原完整知识体系。他负责分析守护者“种子”中的历史记录。
· 索菲亚·陈,新加坡的神经伦理学家。她专长研究新技术对人类社会和个体意识的影响,负责评估每一项星际技术的伦理风险。
· 迭戈·罗德里格斯,智利阿塔卡马沙漠的天文台技工。他不懂高深理论,但能用最简单的工具修复最复杂的天文仪器。他被招募为现场维护专家,理由很直白:“如果外星机器坏了,我们需要能把它修好的人,而不是只会写论文的人。”
在ISA紧锣密鼓筹建的同时,地球上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量子敏感者的数量在稳定增长,目前全球约有三千人。他们开始自发组织,成立了“量子共鸣者协会”,总部设在冰岛——那里极光与地磁活动强烈,似乎有助于能力稳定。
协会发布了自律公约:不滥用能力谋私利,不未经同意干涉他人意识,不以任何形式炫耀或恐吓。大多数敏感者遵守了公约,但仍有少数引发了问题。
在巴西圣保罗,一个少年用能力恶作剧,让整个街区的电子产品随机开关;在印度孟买,一个自称“量子古鲁”的人开始招收信徒,宣称能带领他们“意识升维”。
ISA文明保护局第一时间介入。他们没有采取抓捕,而是派出了由心理学家和前量子敏感者组成的劝导团队。
“你们的能力不是特权,而是责任,”劝导团队负责人对那位“量子古鲁”说,“就像有人天生力气大,不代表他可以去随意推倒别人。力量越大,约束越需自觉。”
令人欣慰的是,大多数“问题敏感者”在经过沟通后,选择加入自律体系。ISA开始筹建全球量子能力注册与指导中心,为所有敏感者提供免费的心理支持和技术指导。
三个月后,“冰穹”基地一期工程完工。
陆琛和沈清音站在基地的主控室内,透过强化玻璃看向上方的冰层。南极的永恒暮色中,极光如绿色帘幕般摇曳。
“有时候我觉得这一切像做梦,”陆琛说,“三十年前,我还在追查街头抢劫犯。现在,我要考虑二十三年的倒计时,考虑如何防御可能来自星际的威胁。”
“但本质上是一样的,”沈清音调试着面前的量子控制台,“保护弱者,维护秩序,追寻真相。只是舞台变大了。”
控制台亮起,全息投影显示出太阳系的实时状态。水星轨道附近的微型探测器网络、火星上正在建设的早期预警站、木星卫星群的监测浮标…人类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密度,观测自己的家园星系。
“看这里,”沈清音放大土星环区域,“我们的探测器发现环状结构中有异常的量子读数。不是守护者,也不是收割者…是第三类信号。”
“新的未知?”
“或者古老的遗迹。守护者提到过,在他们之前,太阳系曾有更古老的访客。我们可能只是…这个星系漫长历史中的最新一章。”
阿Ken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局长,理事会第一次全体会议将在三小时后开始。议程包括:年度预算审议、首批深空探测任务批准、以及…关于是否应该主动向收割者发送信号的辩论。”
“主动发送信号?”陆琛皱眉,“那是挑衅。”
“有人认为,与其被动等待二十三年,不如主动表明立场:我们已准备好对话,但也准备好自卫。”
沈清音关闭控制台:“这个决定将定义我们作为一个星际文明的性格。是偏执的堡垒,还是开放的社区。或者…在这两者之间寻找平衡。”
他们走向会议室。走廊两侧,来自世界各地的ISA成员正在忙碌:中国科学家在讨论量子推进器的优化方案,尼日利亚程序员在调试跨文化翻译算法,瑞典设计师在绘制ISA的徽章——那是一个保护着地球的量子环,环上铭刻着一行小字:“来自群星,守护家园。”
会议室的门缓缓打开。长桌旁,十五位理事会代表已经就座,全息投影中还有七位常任专家委员的身影。
陆琛走到主席位置,沈清音在他右侧坐下。
“国际安全局第一次全体会议,”陆琛环视全场,“现在开始。第一个议题:在星辰大海中,人类文明应当以何种姿态存在?”
窗外,南极的夜空中,银河正缓缓旋转。在它无数光点中的某一个附近,或许正有其他文明,也在讨论着同样的问题。
而这一次,人类终于有了参与对话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