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郭震还是稍有一些意外。
“那你如何穿过吐蕃封锁?”郭震转开话题,指向西方,“自夏季战后,城外百里皆是要道,吐蕃游骑日夜巡梭。”
“走商路。”裴十三眼中闪过光亮,“郭司马可知,西域有条‘暗线’,不载于官图,只在某些老车手心中。”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皮纸,在案上铺开。
那是一幅极简略的路线图,墨线勾勒出山脉河流,旁注小字皆是商贾暗语:某处有暗泉,某处可避风沙,某处有部落可易粮草。
“商会的路子。”裴十三指尖点在图上一处,“从这里向北,绕道播仙镇(今且末),沿车尔臣河旧道,穿荒漠至且末河上游,再折向东南,可抵沙州(敦煌)。。。。。。
此路水草匮乏,寻常商队不敢走,却恰能避开吐蕃主力巡防。”
郭震盯着那幅图,呼吸渐促。
数月来压在心头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一道缝隙。
疏勒被围,与龟兹、与鄯州的联络几乎断绝。
军报往来,十封难至一二。
王都护上次来信,已是四十日前。若此路真能通行。。。。
“这图,可准?”他声音发哑。
“某亲身走过。”裴十三又从行囊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此乃商会沿途关隘联络暗号。”
他抬头看郭震,“眼下安西困局,非独兵力可解。粮道、情报、民心,皆是战场。”
郭震接过包裹,指尖触到皮革的坚硬。
他没有立即拆开,而是起身走到门边,沉声唤来亲信校尉张虔勖。
张虔勖应声而入,甲叶轻响。
“速选五名精干斥候,备双马,携十日干粮。”郭震将包裹郑重递过,“你亲自带队,即刻出发,走南路绕行,务必在三日内将此物送至龟兹王都护手中。记住,人在物在。”
“末将领命!”张虔勖双手接过,躬身退下。
郭震这才回身,对裴十三道:“你一路劳顿,先在府中歇息,待都护回音,再细商此事。”
裴十三抱拳:“全凭郭司马安排。”
待裴十三离开后,郭震缓步走出府衙。
冬日的阳光苍白地照在疏勒城街道上,远处雪山轮廓冷硬如铁。
他握紧腰刀刀柄,指节微微发白。
江大郎来了安西——他不知道那位温润如玉的兄弟为何要来,也不知道从未涉足军旅的文人,能在这刀兵之地做些什么。
益州,成都府金池坊江宅。
腊月的蜀中虽无北地酷寒,却也冷意浸骨。
阿史那月裹着银狐裘,独坐暖阁之中。
炭盆里的银骨炭烧得正好,偶有噼啪细响,阁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她手中握着一卷道经,目光却落在窗外枯枝上,久久未动。
阁门轻叩三声。
“进。”
叶开推门而入,一身靛蓝绸袍,外罩玄色貂氅,虽是商贾打扮,行走间却自有股江湖豪气。
他在阿史那月面前三步处站定,躬身行礼:“师父。”
“坐。”阿史那月收回目光,“何事?”
叶开在下首锦凳坐了,腰背挺直。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素笺,摊在膝上。
“自十月起,剑南道各州往陇右转运的粮秣,增了三成。”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尤其是嘉陵江、涪江水道,往日每月不过百船,如今增至一百五十船,且装载的多是耐储的粟米、豆粕,而非寻常商货。”
阿史那月眉梢微动:“官船还是民船。”
“七分官,三分民。”叶开顿了顿,“官府征调民船,给的价码比市价高出两成。
我让下面弟兄打听,押运的除了漕丁,还有军府兵卒。”
“军府兵卒……”阿史那月沉吟,“看来不是寻常边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