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淳熙年间,岭南地界暑气蒸腾,蝉鸣聒噪得能掀翻半边天。赖布衣辞别陈家不过半载,却因一桩奇事,又绕回了那片藏着“凤凰三点头”穴的山谷。
这一回,他不是为寻龙点穴而来,而是受了邻县张老秀才的托付。张老秀才半生清贫,教书育人四十余载,唯一的儿子张仲文忠厚孝顺,偏生时运不济,接连三次赴考都名落孙山。老秀才听闻了陈家祖坟葬在“凤凰三点头”穴,少爷一举高中进士的奇闻,急得满嘴燎泡,辗转托了七八个人,才求到赖布衣的门上。
“赖大师,老朽不求儿子大富大贵,只求他能得个功名,不枉费十年寒窗苦读啊!”张老秀才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赖布衣的衣袖,浑浊的眼里满是哀求。
赖布衣看着老人鬓边的白发,心中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这“凤凰三点头”穴虽是风水宝地,却也讲究一个“缘”字。陈家能得此福泽,一半是占了地利,另一半也是陈家几代人乐善好施,积下的阴德。可架不住老秀才苦苦相求,他终究还是点头应下,带着张仲文再次踏上了前往山谷的路。
一路晓行夜宿,待到了那片熟悉的山谷,赖布衣却皱起了眉头。
往日里山清水秀的地方,如今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破败。小溪边的青草被踩得东倒西歪,山谷入口处还多了一道歪歪扭扭的木栅栏,上面挂着块破木牌,写着“陈家禁地,闲人免进”。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座形似凤凰的小山丘,竟隐隐透着一股戾气。
“怪哉。”赖布衣低声自语,从褡裢里掏出罗盘,指针滴溜溜转得飞快,竟是稳不下来。他快步登上山丘,定睛一看,顿时气得脸色发青——那三块形似凤凰头颅的巨石旁,竟被人挖了个深坑,坑里还扔着些破砖烂瓦,原本藏风聚气的格局,被硬生生破了一半!
“这是谁干的蠢事!”赖布衣怒声喝道。
身后的张仲文也是一脸茫然:“赖大师,这……这是怎么了?”
赖布衣指着那深坑,沉声道:“‘凤凰三点头’,贵在‘颔首’纳气,这坑挖在凤凰颈下,就好比扼住了龙脉的咽喉,不仅断了陈家的福泽,还会引来煞气反噬!”
话音刚落,就听见山下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两人低头一看,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正跌跌撞撞地往山上爬,不是那陈员外又是谁?
陈员外如今哪里还有半分当初的富态模样,锦袍换成了粗布衣裳,面色憔悴,眼窝深陷,见到赖布衣,“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嚎啕大哭:“赖大师!您可算来了!救救我陈家吧!”
原来,自陈家少爷高中进士后,陈员外就飘了。他觉得自家能有今日,全是祖坟的功劳,跟什么积德行善半点关系都没有。平日里不仅克扣佃户的租子,还仗着儿子的名头,在乡里横行霸道。
更荒唐的是,他听了个江湖骗子的话,说要是在凤凰颈下挖个“聚财坑”,就能让陈家富可敌国。陈员外财迷心窍,当即就叫家丁动手,哪知道坑刚挖好没几天,祸事就接连上门。
先是在京城做官的儿子,被人弹劾贪赃枉法,革职查办,关进了大牢;再是家里的铺子接连失火,烧了个精光;最后连陈员外自己,也染上了怪病,浑身酸痛,吃不下睡不着,短短半个月就瘦脱了形。
直到这时,陈员外才幡然醒悟,知道是自己坏了风水,遭了报应。他派人四处寻找赖布衣,找了足足一个月,没想到竟在这山上撞见了。
“赖大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信谗言,不该作恶多端!求您发发慈悲,帮我把风水改回来吧!”陈员外磕得头破血流,悔得肠子都青了。
赖布衣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扶起陈员外,沉声道:“‘凤凰三点头’,是吉穴,却也是‘德穴’。有德者居之,方能福泽绵长;无德者占之,只会引火烧身。你若真想赎罪,先把这坑填了,再将这些年克扣的钱财还给佃户,重修乡里的路和桥,多做善事,或许还能挽回一二。”
陈员外哪敢有半句推辞,当即就吩咐下人填土。赖布衣则站在山丘之巅,重新拿出罗盘,仔细推演。他发现,虽然煞气已生,但“凤凰三点头”的根基还在,只要补救得当,不仅能化解煞气,还能让这处吉穴重新焕发生机。
他让陈员外取来三尊白玉石的凤凰雕像,分别立在三块巨石之上,又在山谷四周种下百棵翠竹,以竹引风,以玉纳气。做完这一切,他又看向一旁的张老秀才和张仲文,沉吟片刻,说道:“张老丈,你教书育人,积善无数,令郎又忠厚纯良,这‘凤凰三点头’的余泽,或许能分他一杯羹。”
说罢,他领着张仲文,在凤凰山丘的东侧,寻了一处次一等的穴位,叮嘱道:“此处虽不如主穴,但也能承凤凰之灵气。你若将先人迁葬于此,再加上你父子二人的德行,不出三年,必有福报。”
张老秀才闻言,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作揖:“多谢赖大师!多谢赖大师!”
陈员外也在一旁连连称是,拍着胸脯保证,日后定当行善积德,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赖布衣看着眼前的一切,轻轻摇了摇头。他这一生,看过无数风水宝地,见过太多人因吉穴而兴,因贪念而败。他深知,真正的风水,从来都不在山川之间,而在人心之中。
数日后,赖布衣辞别众人,再次踏上了云游之路。临行前,他留下了一句话,让陈员外和张老秀才铭记于心:“山管人丁水管财,善恶到头终有报。吉穴易得,善心难求。”
后来,陈员外果真洗心革面,广行善事。没过多久,他儿子的冤案得以昭雪,官复原职;陈家的家业也渐渐恢复了元气。而张仲文,在三年后的科举考试中,一举高中,金榜题名,官至翰林学士,一生清正廉洁,造福一方。
那处“凤凰三点头”穴,也成了岭南地界的一段佳话。有人说,每逢月圆之夜,能看到山谷中有凤凰的虚影盘旋;也有人说,那是赖布衣的功德,化作了守护这片土地的灵气。
而赖布衣的名字,则伴随着这个故事,在民间越传越远,越传越神。他的脚步,踏遍了大江南北,留下的,不仅是一个个风水传奇,更是一声声关于“善”与“德”的告诫。
《再赞凤凰三点头穴》
重临古谷觅仙踪,凤首蒙尘煞气浓。
贪念凿穿龙脉颈,祸灾缠缚富家翁。
填坑补种千竿竹,立玉重修万载容。
莫道吉穴能庇佑,善心方是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