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的水,浩渺得像铺了一匹无边无际的蓝锦缎,风一吹,浪头就滚着细碎的银光,拍得船板“哗啦”作响。
赖布衣撑着竹篙,站在凤舟的船头,目光落在手里那面裂成凤凰形状的罗盘上。铜针依旧固执地指着东方,迎着日头升起的方向,纹丝不动。青娥坐在船尾,手里捻着半块龙凤佩,一头雪白的发丝被湖风吹得飞扬,衬得她那张与亡妻一模一样的脸,添了几分缥缈的仙气。
自打离开凤凰村,父女俩就驾着这艘凤舟,在鄱阳湖上漂泊了月余。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只当是一对避世的父女,靠打些湖鲜、采些菱角度日。
这日,天刚蒙蒙亮,湖面上起了一层薄雾,能见度不足三丈。赖布衣正眯着眼打量天色,突然听见船尾的青娥“咦”了一声。
“爹,你看那边。”
赖布衣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就见雾霭深处,隐隐约约飘来一叶扁舟,舟上立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老翁,手里的渔竿垂在水里,却一动不动,像是一尊泥塑的雕像。
更奇的是,那扁舟明明逆着风,却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飞快地朝凤舟驶来。
“这湖里的老渔翁,我大多认得,从没见过这号人物。”赖布衣心里犯了嘀咕,握紧了手里的竹篙。
片刻功夫,扁舟就靠了过来。那老翁抬起头,掀掉斗笠,露出一张清癯的脸,目光如炬,落在赖布衣手里的罗盘上,突然笑了:“赖布衣,别来无恙?”
赖布衣浑身一震,手里的竹篙差点掉在水里。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二十年前,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时,曾在龙虎山遇见过一位老道,传了他半卷风水秘典,正是这位自称“烟波钓叟”的老者!
“前辈!”赖布衣连忙拱手行礼,语气里满是恭敬。
烟波钓叟摆了摆手,目光转向船尾的青娥,又看了看那半块龙凤佩,叹了口气:“当年你一念之差,将妻子葬入养尸穴,本是逆天之举,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竟让她成了凤凰三点头穴的守穴灵。青娥这孩子,流着你们夫妻俩的血,又以身祭穴,解了一方劫难,虽是折了阳寿,白了头发,却也积了无量功德。”
青娥闻言,猛地抬头:“前辈,我娘她……她还能活过来吗?”
烟波钓叟摇了摇头,指了指湖面:“你娘的肉身,早已与凤凰穴融为一体,成了山川灵气的一部分。但她的魂魄,却没消散——你听。”
众人凝神细听,就听见湖水拍岸的声音里,隐隐夹杂着一阵轻柔的凤鸣,像是母亲的呢喃,又像是凤凰的低吟。
青娥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将龙凤佩贴在胸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进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赖布衣看着女儿,心里五味杂陈。他当年葬妻,本是抱着一丝侥幸,却没想到竟酿成了这般悲欢离合。
“前辈,”赖布衣深吸一口气,“如今我父女二人,漂泊湖上,不知前路在何方。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烟波钓叟微微一笑,从渔篓里摸出一卷泛黄的帛书,扔给赖布衣:“这是当年没传完的风水秘典,上面不仅有寻龙点穴之术,更有‘天人合一’的真谛。你且记住,真正的风水,不是逆天改命,而是顺应天道,以善为基。”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青娥腕上的银镯:“这镯子,是当年你妻子戴过的吧?它能引凤鸣,奏清心咒,本就是辟邪纳福的宝物。青娥这孩子,虽白了头发,却得了穴灵庇佑,日后若能潜心修行,必能造福世人。”
说完,烟波钓叟重新戴上斗笠,拿起渔竿,轻轻一点船板。那扁舟竟像长了翅膀似的,逆着风,朝着雾霭深处驶去,只留下一句缥缈的话语,在湖面回荡:“凤凰不落无宝地,行善自有天眷顾——好自为之!”
赖布衣展开帛书,只见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写的全是他闻所未闻的风水妙理。最末一页,画着一幅星图,星图中央,正是一只展翅的凤凰,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心若向善,处处皆是吉兆。”
青娥凑过来看,突然发现自己腕上的银镯,竟和帛书上的凤凰图案,隐隐相合。
“爹,”青娥抬起头,眼里的迷茫消散了不少,“我们以后,就用这风水之术,帮人看宅寻地,积德行善好不好?”
赖布衣看着女儿雪白的头发,又想起妻子的音容笑貌,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们父女二人,走遍天下,只帮善人,不助恶徒!”
夕阳西下时,凤舟扬起了帆。罗盘上的铜针,依旧指着东方,只是那断裂的纹路里,竟隐隐透出一丝金光。
远远望去,凤舟像一只展翅的凤凰,在鄱阳湖上缓缓航行。船尾传来青娥轻柔的歌声,混着凤鸣,和着浪涛,飘向了远方。
后来,有人说在江南的水乡见过他们父女,赖布衣帮贫家百姓寻了块吉地,竟让一个穷小子考上了状元;也有人说在巴蜀的深山里见过他们,青娥用银镯引来的凤鸣,驱散了山里的瘴气,救了整个村子的人。
没人知道他们最终去了哪里,只留下一段传说,在江湖上流传——
说有一对父女,驾着一艘凤舟,载着罗盘和银镯,走遍了大江南北。他们不求名利,只行善事,所到之处,草木葱茏,百姓安康。
而那座凤凰三点头穴,依旧静静地卧在西山脚下。每逢月圆之夜,山谷里就会传来三声凤鸣,像是凤凰在颔首,又像是母亲在呼唤。
《鄱阳舟中》
一叶扁舟泛碧波,凤凰罗盘指东舸。
银镯轻鸣和凤唳,丹心向善谱笙歌。
烟波钓叟传真意,山水灵穴佑福泽。
莫道人间无正道,清风明月伴行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