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舟顺着赣江入了长江,又拐进一条支流,一路往江南而去。
这日,船到了乌镇。
青石板路蜿蜒曲折,白墙黛瓦枕水而居,摇橹船吱呀作响,满街都是桂花糕的甜香。赖布衣牵着青娥的手,缓步走在巷子里,只觉这水乡的灵气,竟比别处浓郁三分。
可走着走着,赖布衣眉头又皱了起来。
怀里那面凤凰罗盘,铜针竟又开始微微颤动,不是指向吉方,反倒是朝着镇子西头,隐隐透出一股煞气。
“爹,怎么了?”青娥眼尖,瞧见他脸色不对。
赖布衣沉声道:“这镇子看着太平,西头怕是藏着不干净的东西。”
父女俩顺着罗盘的指引,往西头走。越走,街上的人越少,到后来,连叫卖声都听不见了。尽头处,是一座气派的大宅,朱漆大门上刻着“沈府”二字,门楣上挂着的鎏金牌匾,却蒙着一层灰败之气,连门口的石狮子,眼神都透着股凶戾。
正打量着,门里突然跌跌撞撞跑出个小厮,脸色惨白,手里还攥着个药包,刚出门就摔了个跟头,药撒了一地。
“小哥,何事如此慌张?”赖布衣上前扶起他。
小厮见是两个生面孔,先是一愣,随即哭丧着脸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府上闹鬼了!”
原来,这沈府的老爷沈万山,是乌镇首富,做丝绸生意发了家。半年前,沈老爷请了个风水先生,说是在自家后院寻了个“长生穴”,埋了一尊玉麒麟,说是能保他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可自打埋了玉麒麟,沈府就没安生过。
先是沈老爷的小妾,半夜梳头时,镜子里突然映出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吓得她疯疯癫癫;再是沈府的少爷,好好的走路,竟平地摔断了腿;到现在,沈老爷自己也卧床不起,请来的郎中,把脉把不出病因,只说他是被邪祟缠了身。
“那风水先生呢?”青娥忍不住问道。
“跑了!”小厮啐了一口,“拿了老爷的银子,第二天就没影了!”
赖布衣心里有了数,怕是那风水先生是个半吊子,把凶穴当成了吉穴,这才引来了煞气。他想了想,对小厮道:“我父女二人,略懂些风水之术,或许能帮你家老爷解忧。”
小厮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多想,连忙把两人往府里请。
沈府的后院,果然按着风水格局布置,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看着精巧,可赖布衣一眼就瞧出了破绽——那所谓的“长生穴”,竟挖在了“五鬼运财”的凶位上!
“胡闹!”赖布衣气得跺脚,“这穴名为长生,实则是索命!埋玉麒麟在此,无异于引火烧身!”
他话音刚落,后院的假山突然“轰隆”一声,塌了一角,碎石滚落,惊得众人一阵尖叫。
更骇人的是,假山塌了的地方,竟露出了一具白骨!
青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赖布衣却走上前,仔细查看。白骨身上还穿着前朝的衣裳,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痕,看模样,竟是被人杀害后,埋在了这里。
“这就对了。”赖布衣沉声说道,“这地方本就是前朝的一处凶墓,那风水先生怕是看出了端倪,却故意说成长生穴,不仅骗了银子,还借沈府的阳气,镇压这墓里的怨气。如今怨气积得深了,自然要出来作祟。”
正说着,屋里传来沈老爷的惨叫。
两人连忙冲进卧房,就见沈老爷躺在床上,面色青紫,七窍里竟渗出了黑血,床头的帐子上,隐隐约约映着个女人的影子,正伸着手,往沈老爷的脖子上掐!
“青娥,拿银镯来!”赖布衣大喝一声。
青娥不敢耽搁,连忙摘下腕上的银镯,递了过去。赖布衣接过银镯,咬破指尖,在镯身上画了一道敕令,随即猛地掷向那影子。
“叮”的一声脆响。
银镯撞上影子,迸出一道金光,那影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沈老爷的呼吸,顿时平稳了不少。
赖布衣松了口气,转头对小厮道:“快去把后院那具白骨好生安葬,再在院子里种上七棵桃树,桃树能辟邪,可压煞气。另外,让你家老爷,把这些年赚的黑心钱,拿出来赈济灾民,积德行善,不然,就算暂时救了他,日后还是要遭报应!”
小厮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去办。
沈老爷醒来后,听了赖布衣的话,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当即让人把后院的玉麒麟挖出来砸了,又拿出大半家财,开粥棚,修桥铺路,救济穷苦百姓。
说来也怪,没过多久,沈府的怪事就彻底没了,沈老爷的病也好了,小妾不疯了,少爷的腿也渐渐痊愈了。
这日,赖布衣和青娥正要离开乌镇,沈老爷带着厚礼,亲自来送。
“赖大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沈老爷对着赖布衣深深作揖,“这点薄礼,还请大师收下!”
赖布衣摆了摆手,指着怀里的罗盘:“我父女二人,只求行走江湖,积德行善,不求钱财。你若真要谢我,就多做善事,莫要再被名利迷了心窍。”
沈老爷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大师放心,我沈万山,日后定当行善积德,绝不作恶!”
凤舟再次起航时,乌镇的百姓,都站在岸边相送。
青娥站在船尾,看着渐渐远去的白墙黛瓦,突然问道:“爹,那所谓的长生穴,真的能让人长生吗?”
赖布衣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望向远方:“真正的长生,不在风水,不在宝物,而在人心。多行善事,福泽后人,就算身死,也能名留青史,这才是真正的长生。”
青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头看向腕上的银镯。镯子上,竟隐隐泛起一层温润的光泽,像是有凤凰的影子,在镯身上盘旋。
船行渐远,乌镇的轮廓,渐渐消失在烟波里。
可赖布衣父女的故事,却在乌镇流传开来。有人说,他们是神仙下凡,专门来拯救世人的;也有人说,他们的凤舟,能渡化世间所有的苦难。
而那面裂成凤凰形状的罗盘,依旧指着东方,带着父女二人,朝着下一个地方,缓缓而去。
《乌镇行》
黛瓦白墙映碧波,沈府深宅煞气多。
凶穴错认长生地,白骨沉冤起风波。
银镯一声破邪祟,善念三分渡劫磨。
扁舟又向江南去,清风明月伴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