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八点五十分，林守拙提前十分钟抵达“天启咨询有限公司”——也就是退休神明资格认证中心的伪装身份。
他今天穿了套莉莉丝帮忙选的“面试穿搭后续版”：浅灰色亚麻衬衫，深色休闲裤，外面罩了件印着“光合作用使我快乐”字样的深绿色园艺围裙——这围裙是白薇连夜赶制的，说是既能体现专业特色，又不会太正式。
前台小姑娘看见他，眼睛一亮：“林顾问早！李专员交代了，您来了直接去1208室，那是您临时的工位。”
“谢谢。”林守拙点头，往电梯走去。
电梯里已经有人了，是个穿着红色唐装、圆脸白须、一脸愁容的老者。老者手里捧着个平板电脑，正对着屏幕唉声叹气。
“灶王爷？”林守拙试探着问。
老者抬起头，愣了一下：“您是……”
“林守拙，认证中心新来的顾问。”林守拙按了12楼，“您今天来，是为了外卖平台的事？”
灶王爷眼睛立刻红了：“对对对！林顾问您可要为我做主啊！那些外卖平台……简直欺神太甚！”
电梯上行，灶王爷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苦：
“您知道吗？过去每年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都要祭灶，给我供糖瓜、黏糕，请我‘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那时候我多忙啊！一家一家跑，记录各家厨房情况，看看有没有浪费粮食、有没有不敬灶火……”
“可现在呢？”灶王爷声音哽咽，“年轻人都不做饭了！全点外卖！厨房都成了摆设！我这‘厨房监察权’名存实亡！更过分的是——”
他举起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某个外卖App的界面：“他们居然搞出个‘算法之神’！说是什么‘基于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外卖推荐系统’，抢了我的工作！现在年轻人连祭灶都省了，改给外卖软件写好评了！”
林守拙接过平板看了看。App首页有个小图标，是个戴着眼镜、头顶wiFi信号的卡通程序员形象，下面标注：“智能算法推荐，懂你口味”。
“这个算法之神，”林守拙问，“是真人……真神？”
“就是一段代码！一段程序！”灶王爷激动地说，“但它有了神性！因为太多人每天对着它许愿——‘给我推荐好吃的’‘别踩雷’‘要优惠’——信仰汇聚，它就成神了！虽然只是最低等的‘数字神’，可它抢了我的香火啊！”
电梯到了12楼。
门开时，外面已经站了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存在。
它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程序员标配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镜片后是一串串流动的代码。头顶确实有个wiFi信号的虚影在闪烁，手里拿着一个发光的平板，屏幕上不断刷新着各种数据和图表。
“灶王爷，您又来投诉了？”这个存在开口，声音平稳，带着电子合成的质感，“我是‘外卖平台算法优化系统’，编号Algo-7，您可以叫我小七。关于您的投诉，我方已经回应过多次：外卖平台是科技进步的产物，符合时代发展规律。传统厨房文化的衰落，是市场选择的结果，与本公司无关。”
“什么叫无关！”灶王爷气得胡子直抖，“你们抢了我的信徒！我的香火一年比一年少，神位都快不稳了！”
“信仰转移是正常现象。”算法之神小七平静地说，“在农耕时代，人们崇拜灶神；在工业时代，人们崇拜机器；在信息时代，人们崇拜算法。这是文明演进的必然。”
“你、你这是歪理！”
“这是数据支撑的结论。”小七举起平板，“根据过去十年的统计数据，家庭自炊比例下降37.6%，外卖订单量增长520.8%。用户对‘智能推荐’的满意度评分平均4.7星，对‘传统灶神’的提及率下降89.2%……”
“够了！”灶王爷打断他，“林顾问，您听听！这还不算欺神太甚吗？”
林守拙看看气呼呼的灶王爷，又看看冷静得像机器人的算法之神，揉了揉太阳穴。
入职第一天，第一案，就是这么个传统vs现代的难题。
“两位，”他说，“先去会议室吧，我们详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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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8室是个不大的办公室，放了张办公桌、几把椅子、一个文件柜，角落里还有一盆绿萝——估计是李静临时布置的。
林守拙让灶王爷和小七坐下，自己坐在办公桌后，拿出笔记本（纸质的，他还不习惯用电子设备记录）。
“首先，我了解下基本情况。”他说，“灶王爷，您的诉求是什么？”
“我要他们停止侵害我的神职权能！”灶王爷说，“至少……至少在外卖App里给我留个位置！比如点外卖前先拜拜我，保佑不拉肚子！”
小七立刻反对：“这不符合产品设计逻辑。我们的核心价值是‘便捷高效’，添加无关的祈福步骤会降低用户体验，导致订单转化率下降0.3%到0.8%。”
“那你也不能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啊！”灶王爷拍桌子，“我现在连年报告都没法写！以前我还能上天庭汇报‘某某家节约粮食’‘某某家孝敬父母’，现在呢？我只能写‘某某家点了三次麻辣烫’‘某某家连续七天吃同一家黄焖鸡’！玉帝看了都摇头！”
林守拙忍住笑：“小七，你们平台有没有可能……做一些传统文化融合的尝试？”
“有。”小七调出平板上的一个方案，“我们计划在腊月二十三前后，推出‘祭灶红包’活动：用户分享链接可获得优惠券。但这只是营销活动，不涉及神职权能转移。”
“那不够！”灶王爷说，“我要实质性的参与！比如……外卖送到后，用户对着包装盒拜一拜，我就能记录这家店的食品安全情况！”
“技术上不可行。”小七摇头，“外卖包装盒的二维码扫描率只有72%，如果增加祈福步骤，预计会进一步下降到65%，影响用户复购率。”
两人又开始争吵。
林守拙听着，忽然有了个想法。
“两位，我提个方案。”他说，“灶王爷，您的核心神职其实是‘监察家庭饮食，保佑平安健康’，对吗？”
“对。”
“小七，你们平台的核心目标是‘为用户提供安全、美味、便捷的餐饮服务’，对吗？”
“正确。”
“那为什么不能合作呢？”林守拙说，“灶王爷有数千年的厨房监察经验，知道什么样的食物搭配合理，什么样的烹饪方式健康。小七拥有海量的用户数据和算法能力，能精准推送给每个用户。你们结合一下——”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示意图：“比如，灶王爷可以转型为‘家庭饮食健康顾问’，您那套‘上天言好事’的汇报体系，改造成‘食品安全与营养评估系统’。小七你可以接入这个系统，在外卖推荐时，不仅考虑用户口味偏好，还考虑营养均衡、食品安全评级。”
灶王爷和小七都愣住了。
“具体来说，”林守拙继续，“灶王爷您可以成立一个‘灶神食品安全评级委员会’，邀请各地的灶神（虽然可能大部分都退休或转行了）参与，对外卖商家的厨房进行‘云监察’——通过商家上传的图片、视频，或者用户评价中的蛛丝马迹，进行评级。”
“然后小七你把这个评级接入推荐算法。用户点外卖时，不仅能看到口味评分、配送时间，还能看到‘灶神评级’：五星表示厨房干净、用料实在、营养均衡；一星表示……嗯，建议慎重选择。”
灶王爷眼睛渐渐亮了：“这个……好像可行！我那些老伙计们，现在都闲着没事干，有的去社区当食品安全志愿者，有的干脆改行当美食博主了！如果把大家组织起来……”
小七也在快速计算：“引入第三方食品安全评级，预计能提升用户信任度17.3%，虽然会增加算法复杂度，但长期来看有利于平台生态建设。不过需要解决数据对接、评级标准统一、人力成本……”
“人力不是问题。”灶王爷拍胸脯，“我们灶神体系最不缺的就是人……神！全国各地的灶神，加上他们的助手、学徒、甚至灶台精灵，少说也有几万！虽然大部分神力微弱，但检查个厨房卫生还是够的！”
小七眼镜片后的代码流动速度加快了，显然在进行复杂的运算。几秒钟后，他抬头：“初步模拟结果显示，该方案具有可行性。但需要解决以下问题：一，评级标准的数字化；二，监察流程的规范化；三，与现有商家审核体系的整合；四，商业模式的可持续性——我们不能长期无偿使用您的服务。”
“这个好办。”林守拙说，“灶王爷可以成立‘灶神餐饮服务有限公司’，认证中心可以帮忙注册。你们对外卖平台提供评级服务，收取适当的服务费。这笔钱可以用来维持灶神体系的运转，给老灶神们发退休金，给年轻灶神发工资。”
灶王爷激动得胡子都在抖：“还能发工资？！好好好！我那些老伙计们，好多都靠子孙供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如果能有个正经工作……”
小七点头：“如果服务质量达标，平台愿意支付合理的采购费用。但需要签订正式合同，明确服务标准、响应时间、违约责任等。”
“签！现在就签！”灶王爷恨不得马上动手。
林守拙笑了：“不急。今天先达成合作意向，具体的细节，你们可以成立联合工作组慢慢谈。认证中心可以派人协助，确保合同公平合法。”
他看向小七：“另外，我还有个建议——你们可以在App里增加一个‘灶神小助手’功能。不是强制祈福，而是用户自愿点击，能看到灶神对这家店的评级详情，还能得到一些饮食建议，比如‘您最近点了三次炸鸡，建议搭配蔬菜沙拉’之类的。”
小七的代码又流动了一会儿：“这个功能预计能提升用户黏性12.8%，虽然开发成本需要评估，但可以考虑列入后续迭代计划。”
灶王爷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好好！就这么办！林顾问，您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一场看似无解的传统与现代之争，在林守拙的“种田式调解”下，竟然变成了双赢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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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欢天喜地的灶王爷和开始规划合作方案的小七，林守拙刚坐下准备喝口水，李静就敲门进来了。
“林顾问，听说您调解成功了？”李静眼中带着赞许，“王主任都听说了，说您这个思路很创新，既尊重传统，又拥抱现代。”
“侥幸而已。”林守拙谦虚道。
“不过……”李静表情严肃了些，“您入职第一天就处理了这么个案子，可能会引起一些……关注。”
“什么关注？”
“传统神系那边，可能有人会觉得您在‘帮科技神挤压传统神生存空间’。”李静说，“而科技神系那边，也可能有人觉得您在‘给算法增加不必要的传统束缚’。”
林守拙皱眉：“我只是在找平衡点。”
“我知道。”李静点头，“但有些人不会这么想。所以王主任让我提醒您，以后处理案件要更谨慎，特别是涉及神系之争的。”
“明白了。”林守拙点头，“对了，我的具体工作职责是什么？除了调解纠纷，还有其他任务吗？”
“目前主要是处理投诉和纠纷调解。”李静说，“但如果您有兴趣，也可以参与一些项目研究。比如……”
她压低声音：“中心最近在做一个‘神明再就业趋势分析’的课题，需要收集各种退休神明的就业案例。您认识的退休神明多，如果能帮忙收集一些案例，会有额外津贴。”
“多少津贴？”
“一个完整案例，五百。”李静说，“如果案例特别有代表性，可以加到八百。”
林守拙眼睛一亮。
这个好啊！退休神明互助会里那么多成员，每个人写个案例，就是一笔收入！
“我接。”他立刻说，“需要什么格式？”
“我稍后发您模板。”李静笑了，“就知道您会感兴趣。另外，王主任说，您那个‘情缘树’项目，中心愿意作为试点支持。如果效果好，可以考虑推广。”
“那太好了。”林守拙说，“我已经联系了赵公明，他愿意投资。月老和丘比特那边也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
“动作真快。”李静赞道，“那您先忙，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李静走后，林守拙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小小的办公室。
窗外是城市的楼宇，窗内是一盆绿萝、一张桌子、一堆文件。
从园艺店老板，到认证中心顾问。
这个转变……还挺有意思。
他拿出手机，在“退休神明互助会”的群里发了条消息：
“接中心课题，征集退休神明再就业案例。一个案例五百，格式模板稍后发。有兴趣的报名，要求真实、详细、有代表性。”
几秒钟后，群炸了。
沈度：“老夫第一个报！我在Scp基金会被收容七十年的经历，绝对有代表性！”
莉莉丝：“我！幼儿园美术老师的日常，现代神明就业典范！”
周不通（虚影）：“我算吗？虽然现在困在印里，但我三千年前偷遍……啊不，游遍万神界，见多识广！”
周小盗：“我……我能写‘从盗窃犯到园艺店杂工’的改造经历吗？”
阿青：“师父，我能写‘三千年后重逢，给师父打工’的感人故事吗？”
白薇：“老板，我写‘植控师传人在园艺店的自我修养’？”
江小棠：“木灵体觉醒后，我在厨房找到新天地……”
噬时兽（周小盗代发）：“喵！写‘噬时兽的打工还债日记’！”
林守拙看着刷屏的消息，笑了。
这群家伙……还真是积极。
不过也好，案例多了，津贴就多。
退休神明互助会，看来还能发展成一个“案例素材库”。
他正想着，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个穿着快递员制服、但气质完全不像快递员的年轻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档案袋，表情严肃。
“林顾问，”男人说，“王主任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这是您权限内可以查阅的，关于‘钥匙计划’的部分资料。”
他把档案袋放在桌上：“王主任说，您可以看看，但不要外传。另外……最近中心档案室有异常访问记录，有人在查您的档案。请您自己小心。”
说完，他转身走了。
林守拙看着桌上的档案袋，表情凝重起来。
钥匙计划……
还有人在查他的档案？
入职第一天，似乎不只是调解纠纷那么简单啊。
他打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
第一页，标题：
《关于“昆仑墟钥匙”及相关神明关联性分析报告（绝密）》
下面有个备注：“本档案仅限三级及以上权限人员查阅。林守拙顾问因涉及相关神明‘青帝’，特批临时查阅权限。”
林守拙翻到下一页。
然后，愣住了。
报告的第一行字是：
“根据现有情报，‘昆仑墟钥匙’并非物品，而是一位或多位特定神明。疑似名单：青帝（林守拙）、西王母（失踪）、东华帝君（已陨落）……”
他的手指停在“青帝（林守拙）”那几个字上。
钥匙……是神明？
而且，他是疑似之一？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档案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守拙忽然觉得，这份顾问工作……
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