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门合上的轻响,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房间里骤然空了下来,只剩下我,和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光河。
我蜷在沙发里,很久没有动。
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嗡嗡作响,无法松弛。
他说,一切有我。
可那沉重的、几乎压垮人的负罪感,并没有因为他的承诺而减轻分毫。
那些掉落的高奢代言,那些脱粉回踩的诅咒,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漫过心头。
我最终还是摸索着,找到了被梅姐藏起来的ipad。
指尖冰凉,颤抖着点开微博。
热搜榜单依旧被我们俩的名字屠版。
只是词条后面,多了许多不堪入目的污秽tag。
点进#陆渊 掉代言#,最新关联的是一个国际顶级腕表品牌的切割声明,措辞比之前几家更加冰冷决绝。
评论区早已沦为战场,他的粉丝和黑子、对家的水军厮杀在一起,每一句都带着血淋淋的恶意。
【恭喜陆影帝,为爱破产!】
【笑死,以后只能戴地摊货了吧?】
【哥哥我们还在!支持你!】
【支持个屁,恋爱脑滚出娱乐圈!】
【@林柠,出来说句话啊?躲男人后面爽吗?】
我的名字像一道引信,随时随地都能引爆新一轮的谩骂。
胃里一阵翻搅,我慌忙退出,手指却不小心点进了一个所谓的“业内爆料”博文。
长图文,分析得头头是道,直指陆渊因为此次丑闻,不仅代言尽失,连已经谈妥、即将签约的一部国际大制作科幻片也黄了,制片方紧急接触了另一位同级别男星。
下面附带着模糊的微信聊天截图和所谓“内部人士”的证词,说得有鼻子有眼。
心脏像是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科幻片……
我记得梅姐之前提过,那是他冲击国际市场的关键一步,团队磨了整整两年……
就因为我……
ipad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屏幕磕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我捂住脸,蜷缩起来,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膝盖处的衣料。
不值得。
他说一千遍一万遍,我也知道,根本不值得。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睛干涩发痛,喉咙哽咽得难受。
窗外天色依旧浓黑,离天亮似乎还很遥远。
我昏昏沉沉地站起来,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晃进浴室。
打开花洒,热水兜头淋下,试图冲掉这一身的疲惫和冰冷,可那股寒意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怎么也驱不散。
洗完澡,吹干头发,机械地做完一切,却毫无睡意。
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映出我苍白失措的影子,和身后空旷冰冷的房间。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靠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脚下遥远街道上流动的车灯,像一条条疲倦的光虫。
世界那么大,却又好像只剩下这一方孤岛,和岛上惶惶不可终日的我。
就在意识几乎要放空的时候,楼下远处,一辆停在街角阴影里的黑色轿车,车灯忽然极快地闪了两下。
很微弱的光,一闪即逝。
我的心却莫名地跟着一跳。
一种毫无来由的、强烈的直觉攫住了我。
我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几分钟后,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身影下来,靠在车边,点燃了一支烟。
幽暗的光线下,那身影高大挺拔,穿着深色外套,指尖那一点猩红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脸。
可我的心跳却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然后疯狂地加速起来。
是他。
一定是他。
他不是说有事要处理,会晚点回来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楼下?
在那里停了多久?
那支烟抽得很慢,他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微微仰着头,目光似乎……投向我所在这栋楼的高层。
像一尊沉默的守望雕像。
他是在……守着我?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疯狂蔓延。
为什么不上来?
是怕打扰我?
还是……他其实也和我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搅得心神不宁,需要独自在夜风里冷静?
胃部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抽痛。
我想起他苍白疲惫的脸色,想起他按着胃部时微蹙的眉头,想起那碗他吩咐人送来的、熬得糯软的温粥。
他肯定又没好好吃饭。
几乎是没有犹豫,我转身冲进厨房,打开冰箱。
里面只有节目赞助商的牛奶和几瓶水。
我又翻找橱柜,幸运地找到了一小袋未开封的燕麦片。
烧水,冲泡。
简单的动作却因为手的颤抖而显得笨拙。
热水溅出来,烫红了手背,我却浑然不觉。
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用一个最大的保温杯,装满滚烫的燕麦粥,拧紧盖子。
然后像是做贼一样,心跳如鼓地溜出公寓门,乘电梯下楼。
深夜的公寓大堂空无一人,只有值班保安在打盹。
我压低帽子,抱着那个温热的保温杯,从侧门悄悄溜了出去,绕到小区后院,靠近他停车的那个街角。
越靠近,脚步越慢,心跳得越快。
夜风很凉,吹得我裸露的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依旧靠在车边,指间的烟已经快要燃尽。
他似乎有些出神,并没有立刻发现我的靠近。
直到我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脚步声惊动了他。
他猛地转过头。
帽檐下,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看到她时,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惊诧,随即被更浓的墨色覆盖。
他下意识地将烟蒂摁灭在身旁的垃圾桶上。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带着一丝被夜风吹透的凉意,“怎么下来了?”
我没说话,只是走上前,将怀里那个沉甸甸的、依旧滚烫的保温杯,塞进他手里。
他的手指冰凉,触碰到我的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杯,又抬头看我,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复杂得难以分辨。
“……是什么?”他问。
“粥。”我声音很小,被风吹得有些散,“热的,养胃。”
他握着保温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就那样看着我,看了很久,目光沉甸甸的,像是要将我此刻的模样牢牢刻进去。
夜风穿过我们之间的空隙,卷起他额前的几缕碎发。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彼此有些混乱的呼吸声。